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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啟皇帝擺手道:「撿重要的說。」
於是黃立極便又道:「信王在歸德,每一個舉措,從重教化,到輕徭賦,再到修兵戈、禮賢下士諸如此類,都深得人心。臣說這些,並非是說陛下不如信王賢明,而是害怕長此以往,人心思變……所以……眼下臣有兩策。」
雖然黃立極的話已經十分小心翼翼了,害怕觸怒天啟皇帝,可實際上,這一次他真是擔憂了,照這樣下去,人心盡失,可怎麼得了?
天啟皇帝撫案,其實他是明白人,黃立極膽小謹慎,一般情況之下,他雖是內閣首輔大學士,卻極少這樣旗幟鮮明的,除非……黃立極當真感覺到了危險。
於是天啟皇帝態度溫和起來,道:「卿家但說無妨。」
黃立極道:「其一,立即召回信王……」
說到這裡,他左右看了一眼,在這裡的人,只有天啟皇帝、魏忠賢和孫承宗還有張靜一。
在黃立極心目中,這些人,雖然孫承宗未必和他政見相和,可至少有一點,孫承宗是君子,不會背後說他的壞話,於是大起了膽子:「召至京城之後,立即圈禁信王,不得讓他出府半步。」
天啟皇帝聽罷,面上沒有表情,只是道:「這下策呢?」
「下策便是朝廷效仿歸德府,也只好輕民徭,減稅賦,讓利於民,如若不然……臣恐……」
還不等黃立極把接下來的話說完,天啟皇帝便道:「讓朕學歸德府?減了賦稅,你們吃什麼,遼東怎麼辦?朝廷沒有稅源,該會是什麼樣子?」
面對天啟皇帝的呵斥,黃立極道:「與稅賦相比,人心才最是關鍵啊,倘若人人都傾慕信王殿下,陛下想想看,這將是多大的災難。」
天啟皇帝冷哼一聲,目光一轉,卻是看向孫承宗道:「孫師傅怎麼看待呢?」
孫承宗嘆道:「早知如此,確實不該讓信王就藩……只是這二策,都有弊病,臣倒以為,朝廷還是先穩住觀望再說。」
天啟皇帝心裡煩躁,便又問魏忠賢:「魏卿家呢?」
魏忠賢冷然道:「這些投奔信王之人,都是反賊,他們明面上是支持信王,實則卻是宣洩對陛下的不滿。奴婢以為,廠衛緹騎,該將這些統統拿下,對為首之人,格殺勿論。」
天啟皇帝便看向了張靜一道:「張卿,你來說說看。」
他對其他人的話不置可否,最後問到了張靜一,想來是對這些策略都不認可。
張靜一想了想,才道:「臣只一句話,今日在此的君臣,都是國家的棟樑,所以今日所議的乃是機密,那麼臣就暢所欲言了,敢問陛下,陛下認為歸德府這樣的做法,是對是錯?」
天啟皇帝皺眉道:「朕只是覺得……這些舉措不切實際。」
「這就是了。」張靜一道:「既然陛下都認為是錯誤的,那麼什麼是正確的呢?」
這倒是將所有人都問住了。
於是張靜一接著道:「現在的問題,是天下的士民,都說歸德府實行了仁政,都抨擊朝政。為何會如此?臣其實並不知人心如何,臣這個人,不重人心,只重結果!因為歷來人心都是浮動的,今日罵陛下的人,明日可能誇獎陛下,今日誇讚陛下的人,明日可能對陛下痛恨無比。若是只看一時人心,那麼朝廷便什麼事都不必做了。眼下這歸德府風頭正勁,它到底是什麼樣,是否如讀書人所說的那樣好,又是否如京城的百姓所想像的那般,是首善之地。其實很簡單,去看一看就可以了,不去看,只憑著道聽途說,又有什麼用?」
「黃公說朝廷可以效仿歸德府,其實黃公的本意,臣是知道。不過是黃公信了坊間的言論,認為歸德府可能當真成了首善之地!若是當真如此,臣以為,朝廷當然要學。難道陛下和今日在坐之人,哪一個不希望天下大治嗎?可問題就在於,它到底好還是不好,單憑人言,朝廷就改弦更張,這不妥。那麼……不如陛下召百官,親去歸德府看看,這一看……就什麼都知道了。若是當真好,臣也建議陛下效仿,可若不好,也可以正視聽。」
天啟皇帝詫異地道:「朕去歸德府?」
「不可。」魏忠賢立即道:「奴婢覺得陛下去歸德府,十分不安全,那信王殿下當初……」
對呀,信王之前是有黑歷史的。
天啟皇帝便看著黃立極和孫承宗道:「兩位卿家意下如何呢?」
黃立極皺眉,他當然覺得這事……有些荒唐,可細細一想,朝廷若是真要改變國策,不親自去看看,陛下怎麼會信服?
而且……百官們應該對此,不會有什麼太大的阻力。
黃立極甚至相信,這朝中百官,只怕有不少人,都樂見其成,希望陛下去歸德,跟著信王好好『學學』。
孫承宗卻道:「陛下,河南流寇四起,只怕……」
天啟皇帝滿不在乎地道:「這奏報之中,不是說歸德府早已破賊了七次,流寇早已遁逃了嗎?」
說著,天啟皇帝看向張靜一:「張卿所言,不是沒有道理,不看一看,如何知道好與不好呢?既然如此,那麼朕就去看一看,明日廷議……」
說到這裡,天啟皇帝看了黃立極一眼,接著道:「朕就不參加了,就由黃公去宣讀這份旨意,看看百官的態度。」
這絕對是一件大事。
因為這不是平日裡的私訪,而是正兒八經的巡遊,那麼皇帝不但要帶著百官,還要帶著大量的軍馬,以及儀仗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