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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啟皇帝倒是不明就裡,沒有看透鄧天成的心思,便道:「既如此,此番你去歸德府,又有什麼打算呢?」
「信王殿下禮賢下士,學生前去投效,願助其一臂之力。」
天啟皇帝詫異道:「你要助其一臂之力?」
「當然,臣心腹之中,有治民三策,得一策,便可安天下。」
天啟皇帝倒吸一口涼氣:「可是你從前並不曾治民啊。」
鄧天成道:「治民之道,不在與胥吏為伍,而是應該以經書為治術。」
以經術為治術……
天啟皇帝道:「經是什麼經?」
「四書五經。」
天啟皇帝:「……」
他能看得出來,鄧天成對他還是顯得很恭敬的,可是恭敬的背後,也有他驕傲的一面。
「這樣說來,你是要去輔佐朕的皇弟了?」
「當然,信王禮賢下士,歸德府內,賢士多矣,學生雖有一些學問,卻總是一山還有一山高,就算不能得信王殿下的青睞,可歸德府現如今太平,有大治的氣象,學生在那裡起居也是極好的。」
天啟皇帝道:「可如何證明信王那兒就有大治的氣象呢?」
「那是因為信王以仁義治民,歸德府內也是群賢薈萃。」
天啟皇帝覺得自己和他在繞彎子。
「歸德畢竟在河南布政使司,朕倒是以為,你要小心,那兒流寇太多,還是北直隸安全一些。」
鄧天成笑道:「陛下難道沒有看奏報嗎?信王殿下施展仁義,百姓受其教化,自然也就不肯反了,而溫體仁等大賢輔佐信王殿下,自然百姓安樂,百姓們感恩戴德都來不及,如何還敢作亂?」
「而至於那些冥頑不化的流寇,卻也無妨,這信王衛中也有不少賢才,其中學生最為推崇的,便是王文之,王文之此人,真是不世出的儒將,整肅軍馬,連破流寇,斬首無數,有這樣的人在,歸德府自然是固若金湯了。」
天啟皇帝突然不想聊下去了,他抿了抿嘴,像是忍耐著什麼,只點頭道:「好吧,你去吧。」
「今日陛下見學生,學生還有一言……」
天啟皇帝揮揮手:「好了,朕乏了。」
鄧天成卻道:「陛下,學生的諫言,關係到的是……」
「滾出去!」天啟皇帝暴跳如雷。
鄧天成臉色變了,原本他聽聞陛下要見自己,本還以為這昏君總還算識趣,所以先是回答了天啟皇帝的問題,這話才說一半呢,後一段話,該是表演一下自己勸諫的水平了。
誰曉得……
這昏君……
鄧天成被人架了出去。
張靜一作為車夫,其實還擔負著衛戍的職責,一看天啟皇帝暴怒,便苦笑道:「陛下,何必動怒呢,氣壞了身子,終究不好。」
天啟皇帝氣咻咻地道:「他娘的,說了幾次,他非不聽,非要朕罵他,朕找他來是詢問事情經過的,不是讓他來罵朕的,朕這麼下賤嗎?」
張靜一也理解天啟皇帝會發火,笑了笑道:「腐儒而已,何必當真。」
「問題是,這天下這樣的腐儒,多如牛毛。」天啟皇帝似乎覺得罵了也沒意思,便道:「朕就寢了,明日清晨出發啟程。」
而那鄧天成挨了罵,乖乖回到隨行的隊伍之中,自然不少人來詢問他見駕的經過。
鄧天成便罵罵咧咧:「孺子不可教也,哎……幸好老夫做了明智的選擇。」
等浩浩蕩蕩的人馬,進入了河南境內,這一路,就變得讓人觸目驚心起來。
赤地千里,沿途幾乎沒有人煙,田地大多已經荒蕪,沿途的村落,極少再見炊煙。
於是,所有人都嘆民生艱難,今歲遭災的地方,主要是在關中,可河南這地方……雖是中原之地,可邪性就邪性在,其他地方是隔一些年遭一次災,這河南卻是年年都有,管他是水旱蝗湯,反正哪一場都落不下它。
天啟皇帝見此情此景,竟不知如何面對,張靜一見了,也不禁唏噓,剛剛從自己車夫中的壞心情中走出來,如今卻見這一路的道旁白骨,還有那殘破無人的村落,心中不禁唏噓。
再往前走一些,渡過了黃河。
便有教導隊的生員來報:「恩師……不得了了,一群讀書人脫離了隊伍,先行往杞縣方向去了。」
張靜一倒是急了:「都有哪些人?」
「足有上百人,為首一個,叫鄧天成,學生人等見他們先行,覺得不穩妥,騎馬去追,讓他們跟著隊伍前行。」
「可這鄧天成說,其他地方確實危險,可前頭就是杞縣,還笑學生,說是學生難道沒有看過信王的奏報嗎?信王早就奏曰,說是王文之已率軍大頗破流寇,流寇早就敗走了。現在杞縣便有王文之率軍駐紮,固若金湯,他們先行去,自然安全。」
張靜一道:「話雖如此,該勸還是要勸,誰知道有沒有危險。罷了,我去稟報陛下。」
說著,張靜一去見了天啟皇帝。
天啟皇帝的身邊正圍著一大群隨駕的大臣,人們說到了河南這赤地千里的樣子,都在唏噓。
天啟皇帝見張靜一過來,便詢問道:「怎麼,有什麼事?」
「陛下,鄧天成他們,一百多個讀書人,興沖沖的先行,往杞縣方向去了。」
天啟皇帝臉色不好看了:「由著他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