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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真正讓宮女冒險跑來尋他的原因,多半是她已經走投無路,眼看著妊娠的反應越來越多,遲早要瞞不住,索性……將自己的生死,託付給張靜一。
張靜一當然可以反手將這宮女賣了,從而討得魏忠賢的歡心。
只是……他幹得出來這樣的事嗎?
張靜一沉默著,默不作聲了良久,他才低聲道:「你要我怎麼做?」
聲音很輕。
宮女似乎抓到了最後一顆救命稻草:「我只想將孩子平安地生出來,可是宮中不能繼續待下去了。」
張靜一皺眉:「可是你是宮女,想要出宮,實在是比登天還難。」
宮女道:「有一個辦法。從西苑通往內城,有一處水道,那裡本有水閘,不過近來水閘壞了,若是自水道順水而下,出這西苑,未必沒有可能。」
張靜一見宮女堅定的樣子,很明顯,關於怎麼出宮,自從有了身孕開始,宮女就一直在謀劃了。
宮女隨即又道:「我可以偽裝是不慎落水的樣子,我不過是一個雜役,就算淹死在太液池裡,也不會引起太多人的關注。只是……我父親已死,全家都獲罪了,如今在這世上,已經沒有了任何的親人,就算能僥倖出宮,沒有戶籍黃冊,又懷有身孕,身份可疑,就算不凍死餓死,也可能被人查抄出來,所以……懇請張百戶,不吝相救。我自然知道,這對張百戶而言,冒了天大的危險,相救我們母子之恩,這等恩情,只怕今生也難報萬一了。」
張靜一不是沒有猶豫,他很清楚,這件事一旦被人知道,便是萬死之罪。
宮女想出宮……固然已經謀劃好了,可是其中卻有無數的兇險,比如順著水道出去,現在這天氣,人下了水,不死也殘了,何況還是一個孕婦。
除此之外,出宮之後,怎麼隱藏身份呢?
「你會游水?」
宮女道:「我是江浙人士。」
張靜一苦笑:「若我不救呢?」
宮女不及多想,毫不猶豫地道:「若不救,既然左右都是死,那我只好自我了斷了。」
張靜一見宮女不像玩笑,很顯然,這是一個極聰明的女人,很清楚她現在的處境!
除了假死出宮,她根本不可能有生路了,她父親已被害死,家族老幼,只怕也已死絕了,現在除了母性的最後一點光輝支撐著她,只怕早就不想活了。
咬咬牙,張靜一道:「你何時從西苑出來,最好是在夜裡,我會在外頭接應。」
「真的嗎?」宮女面上掠過了驚喜,正要拜下致謝。
張靜一壓低聲音道:「不必如此,只是這其中的兇險,你比我清楚,所以希望你能謹言慎行,否則你我都死無葬身之地。」
張靜一之所以想救,確實是動了惻隱之心。
而另一方面,也是他看出這宮女是個善於謀劃之人,絕不是豬隊友的類型,讓人放心一些。
「我懂。」宮女朝張靜一點點頭,面上露出很平靜的樣子,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請張百戶放心。」
張靜一隨即點頭:「下水之前,記得準備一些東西,如可以通氣的蘆葦,最好……帶著可以漂浮的木頭,夜晚下水,湖水冷冽,這更安全一些。」
宮女頷首:「嗯。」
說罷,張靜一轉身,大喇喇的朝著勤政殿去。
方才耽誤了一些時間,所以靠近勤政殿的時候,天啟皇帝似乎很不悅!他似乎叫了一個宦官去,喝問道:「今日張卿怎麼還沒來當值?」
便聽那宦官道:「這張靜一平日裡懶散慣了的。」
張靜一:「……」
張靜一匆忙入殿,天啟皇帝見張靜一來了,不禁大喜道:「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張靜一立即道:「陛下這話太誅心了,卑下不是曹操。」
此時,人們對於曹操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了,這張靜一若是曹操,只怕一家老小都要綁到菜市口去。
天啟皇帝哈哈一笑:「朕昨日不見你,心裡總惦記著呢。不過眼下朕要先批閱奏疏,你且當值吧。」
張靜一又行了個禮,便筆直地站著。
殿中安靜下來,天啟皇帝則是伏案,一絲不苟的樣子。
過了一會兒,便見魏忠賢匆匆進來:「陛下,閣臣們到了。」
天啟皇帝看了魏忠賢一眼,隨即頷首:「叫進來。」
大明的閣臣,大抵是四位,其中又有首輔和次輔的區別。
而這些人,被世人稱之為宰輔,將他們當做唐朝時期的宰相。
在這個時代,雖然他們沒有宰相之名,卻也有宰相之實!
至少這些人是百官之首,代替皇帝統治六部和各州府的官員,同時,還擁有決策中樞的權力。
天啟皇帝一般不和百官接觸,可要治理天下,這幾個內閣大臣,隔三岔五的卻還要召見的。
因此,聽聞閣臣們覲見,所以天啟皇帝正襟危坐起來,表示了對閣臣們的敬重。
片刻之後,便有四人魚貫而入。
率先進來的,乃是內閣首輔大學士黃立極,黃立極和魏忠賢是同鄉,能成為首輔,自然是拜魏忠賢所賜。
其次便是施鳳來,施鳳來這人沒什麼節操,歷史上各地紛紛為魏忠賢立生祠,據說就是施鳳來的主意。
再之後進來的,便是張瑞圖,張瑞圖雖然不是第一個倡議建生祠的,不過他也不遑多讓,但凡各地誰要給魏忠賢建碑立像,他便湊上去,給人題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