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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朱由檢道:「你們運送的可是瓷器?」
「瓷器?」這人搖搖頭:「瓷器不值錢,俺們的管事說啦,瓷器算個屁。」
這話令朱由檢大驚,瓷器還不值錢?這得運的是什麼?
只見車夫道:「都說了,這都是極值錢的東西……」
說著,他壓低了聲音:「是送進京里,給老爺們的碳敬,你難道沒瞧見,這要入冬了嗎?一入冬,老爺們總要燒炭是不是?可不能將他們凍著了。」
這車夫煞有介事的樣子,很為京城裡的人擔心的模樣,他似乎只理解這碳敬的字面意思。
朱由檢現在也算是懂一些『事』了,一聽這個,立即明白了,便輕皺眉頭道:「還需特意從南京運來?」
「說是值錢得很,還說……今年得多送,這還只是南京這邊呢,江浙那邊……就更厚重了。反正都是管事說的,他絮絮叨叨,說是今年得加倍,說是遇到了事……」
朱由檢好奇道:「遇到了什麼事?」
「這就不得而知了,只聽管事的罵朝廷害民,咱們南京的諸官,為民請命……」
朱由檢一頭霧水。
等入城的時候,其他的車馬,都需盤查,門丁個個凶神惡煞,甚至攔下有的車馬,將裡頭的東西翻得亂七八糟。
倒是這個車隊雖然車多,門丁要上前,而一個管事模樣的人居然只輕鬆地上前,和對方低語幾句,這門丁便堆笑,朝他作揖,接著退了開去,直接放行,也不盤查隨行的人員和貨物。
此時,朱由檢又累又餓,竟又睡了過去,等他再起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似乎在某處宅邸的柴院裡。
這裡早有許多人,都在忙著裝卸貨物。
朱由檢下了騾馬,那車夫便道:「方才不好吵鬧你,咱們這地方到啦,俺跟管事求了情,准你在這兒歇歇腳,餓了餓?」
朱由檢打量著四周,這裡……院牆很高,顯然是非富即貴的所在,可偏偏這院牆的一角,卻是污濁不堪,顯然這是下人們待的地方。
不過不遠處應該是庫房,卸載的貨物,便由人力,紛紛往庫房搬去。
一會兒後,便有這宅邸主人的管事帶著幾個家丁來,他們打著燈籠,燈籠上寫著李府的字樣。
管事與車隊的主事對接,二人倒是沒有什麼避諱,像是早就熟識一般,彼此作揖,都是堆笑。
李家的管事道:「辛苦,辛苦啦,這麼遠的路,還要麻煩你親自走動。」
車隊的主事便道:「這是該當的,我家老爺素來仰慕李公,李公居於廟堂,卻心繫百姓,這些年來,沒少為咱們江南百萬生靈說話,因而老爺雖在南京,卻每日念著李公,這一次……搜羅了一些玩意,也請李公不要嫌棄。」
這李家的管事哈哈一笑,道:「好說,好說,我家老爺也一直掛念著江南那邊,心繫百姓嘛。來,這裡的事,就讓夥計們去忙吧,咱們不妨去小堂喝口茶水。」
這主事便道:「客氣。」
彼此又謙讓了一會兒,便匆匆而去。
而這裡則繼續忙碌。
朱由檢只覺得這裡詭異,此時只想趕緊出去。
不過,他心裡有些好奇,便問那車夫道:「這……不是送禮嗎?怎麼說的……竟好像……」
車夫忙道:「噓,小聲點,是碳敬,話不可亂說。」
朱由檢便問:「你從前也經常來京城……送禮?」
「俺可不經常來,這是肥差,不過六七年前也幹過,只是……都不是送京城的,這做老爺的在京城為官,誰往京城裡送啊!都是去他家鄉里送!」
「不過聽聞現在不同了,現在的老爺,聽說許多都是北直隸的人,本身家就在京城,沒法兒……所以現在大家也不似從前那般大張旗鼓,大多都還要遮掩一些,這可是天子腳下哩。」
朱由檢沒有繼續問,而是道:「我的包袱呢?」
車夫去尋了,交給了朱由檢。
朱由檢便朝他行了個禮道:「後會有期,多謝。」
車夫道:「你要走?」
「是,我有急事要辦。」
「這天都黑了,你若出去,可有歇腳的地方?」
「有的。」
車夫想了想,從身上摸了幾個銅錢,塞給朱由檢,才道:「你也別在俺面前裝了,你這一身衣衫,還有這模樣,分明是落了難,不然怎麼會倒在路邊?人在外頭,都會碰到難處,俺不是一個有什麼大本事的人,幸好俺這一趟油水足,這三十多個錢,你別嫌棄,分成兩瓣來花,總也能堅持幾日。」
朱由檢當然不肯要。
車夫卻拼了命地要給,二人磨蹭了好一會兒,朱由檢見許多人朝這角落看來,便還是將錢收了,禁不住眼眶一紅,朝他點點頭道:「我去了。」
說著,背著行囊便要走。
才剛剛出了這裡,前頭是個月洞。
誰料這個時候,那李家的管事又帶著人折返回來,一見到有人從這裡出來,月下細細一瞧,卻見是個落魄之人,他大怒,上前揚手便給朱由檢一個耳光,大喝道:「大膽,這裡是你可以出入的嗎?狗一樣的東西,要出入,走你的狗門。」
朱由檢差點一巴掌給打昏了過去。
一時羞怒無比,這李家管事則繼續咒罵:「沒規矩的狗東西……」
倒是有一個家丁好心,扯著朱由檢往另一頭走,原來這地方,有前後兩處門,一頭是通往李家的側堂,一頭則是對外的,所謂的狗門,其實就是小門,是下人們出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