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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極居然認真起來,此時稍稍恢復了一些威嚴,隨即道:「我所說的,都是再鐵不過的事實而已。我來問你,我大金在遼東,攻取了大小七十餘城,哪一座城,不是兩三日便可破城,難道是因為我大金有攻城的利器嗎?你錯啦,我大金八旗起兵初期,便是連火炮都不曾有,何來什麼攻城利器?幾乎是我們的兵鋒一至,城中便有你們漢人偷偷打開城門,引我們殺入城中。」
「唯一一次……攻城失利,我的父汗攻打了三日,拿不下寧遠城,你可知道是為何嗎?那是因為袁崇煥派人直接將城門封堵了起來,令城中的人打不開城門。否則,去年的時候,便可大破寧遠!我來問你,你口口聲聲稱孤道寡,自稱自己是天朝的皇帝,其他地方,我卻不敢說,只是在這遼東,有誰將你當做天子看待?這遼民寧願認我為主,也不認你這大明皇帝,豈不可笑?」
天啟皇帝大怒,惡狠狠地瞪大了眼睛,抬手想一巴掌打下去。
可手放在虛空,隨即大笑:「哈哈……兵敗之人,嘴巴倒是硬的很,其實你說的對,這遼東裡頭,倒是有不少有數典忘祖之人,朕此番來遼東,便是要解決這腹心之患,今日你被朕俘了最好,朕正好借你一用。」
說著,天啟皇帝對張靜一道:「將他押起來,好生看管著。」
張靜一便招呼了幾個生員來,將皇太極綁了。
天啟皇帝看著漫山遍野的屍首,心中又是興奮無比,可隨即想著皇太極方才的話,臉上的得意之色,又不禁收斂了起來。
「朕方才思量著,建奴人……其實哪有什麼可畏的呢?說到底……終究還是我大明禍起蕭牆,才讓這建奴人坐大罷了。且不說那些依附建奴人的遼人,單說朕的這文武百官,難道真的希望建奴覆滅嗎?」
天啟皇帝此言一出,讓張靜一心裡咯噔了一下,這話……說的有點……過於深入了。
天啟皇帝嘆了口氣,又道:「只要有建奴人在,每年就有數百萬兩的遼餉源源不斷的送到這遼東來。這數百萬的遼餉每年可以養肥多少人呢!更別說,從前的時候,想要立軍功,升任游擊將軍、副將、總兵,敕伯爵、侯爵,何其難也。可因為有了建奴,每打一仗,無論勝負,他們都要報個小勝和大勝,朝廷又敕了多少爵位和官職出去。」
張靜一下意識地冒出一句話:「由此可見,這剿建奴,實為百工漕工身家性命所系,固然建奴肆虐,無數尋常的軍民百姓被殺戮,可卻也有不少人因此得利。畢竟,不打就有遼餉,勝了就有軍功,就算輸了,投去了建奴那裡,也不失王侯。」
天啟皇帝表情凝重地道:「正是如此!好啦,不說這些了。這一次,多虧了你,如若不然,朕只怕還在這裡做冤大頭呢!這個冤大頭,不能再做了,遼東也不能繼續這樣下去。袁崇煥和滿桂那邊,你已派人修書去了吧?」
「昨日就修書了。」張靜一道:「告訴他們,陛下在義州衛。」
「很好。」天啟皇帝點頭:「我們就不去寧遠啦,就在這義州衛守株待兔,現在他們相互揭發,只怕也揭發得差不多了,你命急遞鋪,將他們相互攀咬的奏疏送來,朕要親眼見識見識一下。」
天啟皇帝說話之間雖是語氣平淡,卻目光冰冷。
天啟皇帝本是個寬厚的人,至少對身邊的人,是極少憤怒的。
可這一次……他似乎渾身上下都潛藏著一股怒氣。
這怒氣似一團火。
於是,他眼眸里掠過了殺機,卻又勉強笑了笑,抬頭看著天穹,天穹依舊被那滾滾的濃煙所遮蔽。
天啟皇帝便背著手,口裡呵了口白氣,似別有深意地道:「這天不知何時才亮呢。」
……
整個寧遠城裡,一封封的奏報,火速地送往京城。
除了關於陛下行在被焚毀,而後陛下不知所蹤之外,如雪片一般的奏報,都是進行彈劾的。
到了這個時候,已經不可能你好我也好了。
這麼大的事,肯定得有人要死。
既然自己不想死,那麼就得想盡一切辦法,揭發別人的惡行,因為雖然沒辦法找到對方放火的證據,但是可以搜羅大量的證據,來證明對方有大量的疑點。
陛下這才剛剛說要徹查關寧軍呢,當夜行在就起火了,只有不斷的將朝廷的思路引到有人犯了大罪,為了自保,所以才鋌而走險的思路上去。
因此……整個寧遠已是亂成了一鍋粥。
袁崇煥此時,已是殺紅了眼,他當然知道,滿桂這些人,也已經瘋了似的在彈劾自己。
可他是善茬嗎?平日他們做的事,他可早就記下了帳的,只是有些事,他平日裡不能說,因為一說,就斷了無數人的生計,到時……人家狗急跳牆,牽連出來的就是一兩個總兵官,十幾個副將,數十個游擊將軍,甚至……還有可能牽連到朝中的某些貴人的問題。
這個馬蜂窩,換誰也不敢捅。
可現在,顯然是不一樣了……
誰還跟你客氣,我袁崇煥命都要沒了,還顧得了這個?
他連上七本奏疏,洋洋灑灑竟有十萬言,林林總總,幾乎將所有捕風捉影,或者列有真憑實據的罪證,統統抖落了出來。
可即便如此,他心裡依舊不安……
就在這時……突然有書吏跌跌撞撞地來,口裡邊道:「袁公……袁公……義州衛……有奏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