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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邊,幾個內閣大學士往內閣去。
李國顯出了幾分焦慮的樣子:「陛下如此信重張靜一,如今封了郡王,又令張家鎮遼東,只怕遲早要成禍患。這是養虎為患,將來一旦尾大難掉,朝廷當如何制之?」
孫承宗笑了笑,瞥了李國一眼。
李國這個人……平日裡不吭聲,但是並不代表他真正完全的透明人。
論起來,孫承宗入閣的時間比李國還晚一些,排序在李國之後。
孫承宗現在陡然發現,李國的思維……可能是絕大多數士大夫的思維。
從前的時候,孫承宗其實也是這樣的想法。
若是幾年之前,他一定會勸諫天啟皇帝。
可現在……他開始慢慢地摸清張靜一的套路了。
以往大家陷入了一個可怕的思維之中。
也就是,天下就這麼大,這個人多占一分,那麼這個人一定會謀反。
可現在一想,卻滿不是這麼回事。
張靜一乾的這些事,從種植番薯,再到弄錢,本質上是沒有需求,他創造出了新的需求。
也就是說,以往是大家內卷,你我之間,總要死一兩個人,可現在卻是支持對外創造。
顯然,陛下也是看清了這一點,天下這麼大,守著一畝三分地也沒有什麼意思。
就好像建奴一樣,不一樣解決了嗎?難道將這土地和人口給建奴,比給張家要好?
於是孫承宗淡淡道:「只要朝廷強大,那麼李公所言,自是多慮。」
「可若是朝廷弱小的時候呢?」李國擔憂地道。
孫承宗便笑了笑道:「朝廷弱小,又何須擔心遼東的張家,要擔心,也是擔心流寇才是!即便沒有流寇,不還有倭寇,有蒙古韃子嗎?所以,我等為人臣,不要總是念著……這些,該想想,怎麼樣強壯官軍,又如何開源節流,使朝廷永遠立於不敗之地。」
「倘若處處憂慮小心,可是竟忘卻了打鐵還需自身硬的根本,那麼我大明亡於建奴,亡於流寇,或者是亡於蒙古人,和亡於你所忌憚的亡於張家,又有什麼分別呢?這些年來,老夫算是看明白了,張靜一走的法子是對的,建奴沒了,新縣和封丘的百姓也算是安居樂業,你沒看到新縣徵收的稅賦嗎?區區一縣,快要達到一省了。」
「還有那東林軍校,老夫也就不必多說了吧,哎……諸公,我等看到這樣的治國良方,而視而不見,這才是禍患的根源。現在卻心心念念著,張家可能在遼東壯大起來,將來尾大不掉,若只想後者,大明覆滅,也只是遲早的事。」
李國皺著眉頭,禁不住道:「孫公此言,未免有些偏頗了,治國要治,可該忌憚的,難道就不要忌憚嗎?」
說到這裡,他目光一轉,便看向黃立極道:「黃公,你意下如何?」
黃立極此時,真想罵人。
一個內閣首輔大學士,是人是鬼都要問自己怎麼看。
自己能怎麼看,老夫只想和稀泥。
於是黃立極咳嗽一聲,道:「依老夫看,孫公所言……不無道理。當然,李公所言……也是極有道理的。由此可見,偏聽則暗、兼聽則明,古人誠不欺我也……說起來,今日見陛下穿著一灰衣而來……」
李國:「……」
孫承宗嘆口氣道:「黃公你就別說了吧,再說下去,你自己不自在,我等聽了也不自在。」
太廢話了……
黃立極的臉色微微有點冷,這是什麼話,一丁點都沒將我這首輔大學士放在眼裡。
倒是一旁的劉鴻訓道:「李公不必多慮,終究,那遼東乃是不毛之地,從前建奴沒有鬧起來的時候,還沒有加征遼餉,這遼東滿打滿算,也養不活二十萬戶人口,放在關內,一個較為富庶的州府,人口就不在其下,這樣的地方,只要朝廷不加遼餉,那麼就鬧不出什麼事來。」
這話倒是對了李國的胃口。
不過李國道:「就怕陛下偏袒張靜一,到時候又給遼東撥發錢糧。」
「到了那時,我等據理力爭就是了。」劉鴻訓道:「沒有錢,沒有糧,就不會有人,讓張家鎮在遼東,有何不可呢?這鬼天象,就連關內產糧都困難,遑論是遼東了,自己養不活自己,又能成什麼大事呢?」
這話可謂句句說到了實在上。
於是李國點點頭道:「也只好如此了。」
接著,他氣咻咻地道:「諸公都在此,那麼就話說開了,遼東已是分封了出去,這關內的糧,是咱們的命根子,他張家若是有錢,自購糧食去遼東倒也罷了,但是決不可讓其輕動國庫一粒米,如若不然,我等便是尸位素餐,憑什麼執宰天下?」
「依你,依你。」
眾人都點頭。
李國終於心滿意足了,突然崩不住的笑了,口裡道:「現在細細想來,想那張家去了那苦寒之地,倒也未必是壞事,反正……那鬼地方,本就是充軍發配之人才去的,哈哈哈……把張家人發配去……噢,對啦,那個地方叫什麼?」
「叫旅順。」
「發配去了旅順,正好眼不見為淨。」
孫承宗一臉無語,這傢伙,轉過頭又開始幸災樂禍了。
心裡搖搖頭,格局太低……老夫竟與此等錙銖必較之人為伍。
……
張靜一出宮的時候,幾乎張靜一走一步,後頭的張國紀便亦步亦趨,一步也不肯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