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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啟皇帝道:「也正因為如此,朕才派鎮守太監,去收礦稅和商稅。」
張靜一卻是搖搖頭:「臣看,這是治標不治本,鎮守太監的收稅成本太高了,而且強龍不壓地頭蛇,這些太監們到了地方,面對的卻是那些在本地經營了數百年的人家,這些人子弟有做官的,彼此之間也是聯姻,既掌控了輿論,也掌控了錢糧,現在太監們要徵稅,他們怎麼會肯呢?」
天啟皇帝背著手,臉色愈發的沉重,而後直直地看著張靜一道:「那你看該怎麼辦?」
他不覺得張靜一會無緣無故地在這件事上,跟他說這麼多的話。
張靜一便道:「當初的時候,大明與士大夫共治天下,這其實並沒有錯,利用士大夫來管理天下百姓,不必皇帝親力親為,皇帝只管管好大政就好了。可現如今……臣卻發現,這些當初為陛下管理地方的士紳們,胃口已經越來越大,猶如饕餮,他們已經遠遠不滿足於,朝廷給他們的這些蠅頭小利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眾望所歸
天啟皇帝看著張靜一,一言不發。
便聽張靜一繼續道:「說穿了,太祖高皇帝的時候,讓士紳代治天下,乃是當時的最優選擇!畢竟,新朝建立,需要安穩人心。可如今,這些人的土地越來越多,他們的利益也越來越重,現如今,已到了尾大不掉的趨勢。倘若繼續這樣縱容下去,陛下需要花多少的代價,去買下他們的忠誠呢?」
張靜一的提問,其實直指問題的本質。
想要讓人為你效力,你得給好處。
可是這些好處,天啟皇帝的父祖們該給的都給了。
從科舉,從優待士人,從免士人的稅賦,再一步步制定對這些人有利的國策。
「這天下之利,若有十成,朝廷已給了他們八成之利。現在國家困難,陛下只是讓他們讓渡一成的利益,對他們而言,卻也比割肉一般,痛不欲生。人的貪心是沒有止境的,他們有了一萬畝地,就會想要兩萬畝,天下的地只有這麼多,陛下難道還能割肉飼虎嗎?」
天啟皇帝冷冷道:「那如何才能解決這個問題呢?」
「用稅賦打擊他們,取消他們的特權。」張靜一斬釘截鐵地道。
天啟皇帝皺眉起來:「稅賦?」
張靜一道:「從前大明的稅賦,都是丁稅,所以都是按人口的多少來算稅收,這一個士紳人家,家裡可能只有十口人,可他們卻有十萬畝地,那麼他們所收的稅賦,也是按十人來徵收,至於他們的奴婢,則大多是隱戶,朝廷根本不知有這些人,又如何徵稅?而那些尋常的小民,家裡也是十口人,可實則他們卻是上無片瓦,下無立錐,連自己都養不活,可朝廷卻還要以十丁的稅賦來向他們徵收稅賦!敢問陛下,這樣合理嗎?」
「所以,想要打擊他們,最好的辦法,就是按著天下土地的多寡來徵收他們的稅賦,有十萬畝地的人家,徵收十萬畝地,沒有地的人家,不收取任何稅賦,這樣才最是合理。」
天啟皇帝聽罷,連連點頭道:「你說的沒有錯,若是當真能如此,那麼大明就有希望了。」
大明的財富還少嗎?兩京十三省,經過了兩百五十年的和平發展,雖然時常會有一些災難,可實際上……積攢起來的財富是十分驚人的。
可現在尷尬的處境就在於,如此富庶的一個帝國,朝廷的財政卻是一年比一年糟糕,比兩百多年前遭遇了戰亂,百廢待興時還要糟糕一些!
而尋常的百姓,日子只怕過的比兩百五十年前那些百姓還要辛苦,以至於官逼民反,流寇遍地,天下糜爛。
那麼這些財富究竟去了哪裡呢?
這樣的國家,它不滅亡都沒有天理。
天啟皇帝隨即道:「這樣說來,朕只要效仿張居正,改革稅制,便可解決這些問題了?」
張靜一便立即搖頭道:「哪有這樣容易。陛下聖明,何況這天下人,誰不知道問題的根結在哪裡,可為何,大家都在裝聾作啞呢?其實……除了一些大臣,本就利益相關,改革稅制,就等於是讓他們的家產減半。可是我大明,也不乏有有識之士,他們為何不吭聲呢?說到底,因為大家都明白,這樣的旨意一發出,只怕這兩京十三省,都要烽火連天!流寇可怕,難道那些掌握了大量人口,有無數的奴婢,通過姻親而在本地產生盤根錯節關係的士紳們,就不可怕嗎?莫說是京城外頭保不住,便是京城之內的文武百官,只怕也都要反了不可,到時陛下身邊,就只有臣這樣的赤膽忠心之人了。」
天啟皇帝拉下臉來,其實他也明白,這玩意……它改不得。
一改就死。
可說了這麼多,分析出來的結果還是這樣,不就等於沒說?
於是天啟皇帝嘆息道:「你說了這麼多,改又不能改,豈不是白費口舌?」
「這不一定。」張靜一道:「天下不能改,可我們在有些地方,難道不能改嗎?如今陛下敕臣封丘為封地,臣便想著,不如臣來做這個壞人,這改制,何不從封丘開始?咱們可以一步步來,走一步看一步,成了當然好,不成……大不了找個人來背黑鍋,拉出去平一下民憤便好了。」
「拉你?」天啟皇帝若有所思,一副於心不忍的樣子。
張靜一道:「這……」
他沒有說背黑鍋的是他,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