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頁
二人到了暖閣坐下,魏忠賢現在雖被人稱之為九千歲,等天啟皇帝和張靜一落座之後,卻不肯閒著,而是像尋常小宦官一樣,給天啟皇帝斟了茶水,想了想,又給張靜一斟了一副。
關於這一點,張靜一還是很欽佩的。
魏忠賢這種人……別看外頭多威風,可在這裡,卻永遠都是一個伺候人的。當然,其實他也可以不伺候,畢竟天啟皇帝身邊可以使喚的人非常多,以他在天啟皇帝心目中的份量,不干也沒事。
可魏忠賢依舊很殷勤,想來,一個人能得到如此的信任,絕不是沒有原因的吧。
張靜一就干不來這事。
此時,天啟皇帝呷了口茶道:「這神藥,一定要常備,要防範於未然。」
「卑下知道。」張靜一點點頭。
天啟皇帝卻是話鋒一轉,又道:「遼東的情形,朕總是擔心,尤其是袁崇煥上了幾道奏疏,都是志得意滿,動輒就是有什麼大策,朕覺得他的書生氣太重了。」
張靜一沒想到天啟皇帝會突然提到這個。
魏忠賢也開始變得有些緊張起來。
其實魏忠賢並不喜歡袁崇煥,不過……這並不代表他希望陛下撤換下袁崇煥。
眼下能督師遼東的人選就只有這麼幾個,魏忠賢最害怕的,是皇帝重新啟用帝師孫承宗。
張靜一想了想,忍不住插嘴道:「陛下,臣也覺得……袁崇煥非鎮守遼東的人選。」
「哦?」天啟皇帝眼前一亮,他沒想到張靜一也認可自己的主張,於是道:「你不是歷來說要掃屋子的嗎,怎麼也關心起天下大事了,好,你來說說看,是否也覺得袁崇煥驕橫。」
張靜一卻是很認真地搖了搖頭,才道:「問題其實不在於袁崇煥的性情,也不在於……他是否精通軍務。陛下,建奴自起於遼東以來,這些年……難道我大明的軍隊沒有建奴多嗎?我們的武器和戰馬,難道比建奴人少嗎?我們的將軍,難道會不如這飲毛茹血的建奴人嗎?可是為何……會屢屢被建奴所乘呢?」
「根本的原因是……卑下以為,遼東現在當務之急,是沒有一個真正能讓人信服的人坐鎮。遼東有許多的軍馬,也有無數的統帥!在登州,有我大明的水師。在皮島,有總兵官毛文龍。在寧遠,有巡撫袁崇煥,又有遼東總兵官滿桂。更不必說,還有其他各總兵官,以及其他各督帥了。一個遼東,能自己給自己做主的人,便有六七個。這種情況之下,陛下任袁崇煥為總兵官,他一個文臣,到了地方,該怎麼辦?」
天啟皇帝卻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忍不住靜聽起來。
張靜一隨即又道:「他到了遼東,是聽下頭的總兵官的呢,還是聽登萊巡撫的呢?以卑下的愚見,袁崇煥一定會想辦法,想要掌控整個遼東的局勢。可他要掌握,又憑什麼掌握?滿桂會服氣嗎?登萊巡撫會服氣嗎?毛文龍肯服氣嗎?那些大大小小的文臣、監軍們,他一個遼東巡撫的頭銜,壓得住?」
天啟皇帝頷首點頭。
張靜一道:「我若是袁崇煥,想來只有兩種選擇,要嘛就是做一個和事佬,見了誰都得哄著。還有一種……就是殺人……」
天啟皇帝愕然地道:「殺人?」
「對。」張靜一正色道:「袁崇煥現在一定想殺人,無論是殺滿桂也好,還是殺毛文龍。他總想找個人來殺一殺,這個人,必定要有很高的職位,否則……若是殺一個阿貓阿狗,是難以威懾別人的!」
「這個人,一定位高權重,只有殺了此人,他袁崇煥才會覺得自己這遼東巡撫算是坐穩了位置,其他人就不得不聽他調遣了。而至於是不是冤殺,或者是用什麼理由殺,袁崇煥就無所謂了。」
天啟皇帝似乎也察覺出了問題。
他徐徐道:「不錯,這些日子,朕收到最多的奏疏,就是袁崇煥奏告滿桂和毛文龍,而毛文龍與滿桂人等,狀告袁崇煥剛愎自用。」
張靜一苦笑道:「數十萬的大軍,無數的堅城,陛下任用袁崇煥這樣的人名義上掌握如此軍馬,且他的許多策略,有時本就隨心所欲,又怎麼可能讓人信服呢?想來,這也是為何袁崇煥隔三岔五給陛下上書,不斷吹噓自己策略的緣故吧。」
天啟皇帝這時也不由得苦笑起來:「你還真猜對了,他好幾次上書,都說自己可以五年平遼,你這般一說,朕算是看清他的心思了,他希望朕授予他更多的大權。只是照你這麼說,繼續任用袁崇煥,只會讓整個遼東相互勾結,甚至還可能出現自相殘殺的惡果,那該如何才能防範呢?」
張靜一便道:「派遣讓所有人都肯服氣的人,只要這個人到任,任何人都願為之效力,那麼事情就有轉機了。」
天啟皇帝立馬就問:「誰是這樣的人?」
張靜一一笑:「首推的當然是魏哥。」
天啟皇帝:「……」
其實這是張靜一的實在話,魏忠賢若是去了遼東,那些文臣武將,誰敢不服氣?難道不怕這邊頂撞,另一邊全家被魏忠賢整死?
何況誰不知道,魏忠賢權勢滔天。你若乖乖地聽他的話,便能升官發財,那滿桂和毛文龍,都在搶著給魏忠賢立生祠呢!
畢竟,魏忠賢若是看中他們,他們現在是總兵官,將來說不定能得魏忠賢的支持,敕封國公,成為督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