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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張靜一鄙夷地看著他道:「我不諱言的說,這世上,從前還真有不少這樣的好事,只可惜……今時不同往日了。滾吧,今日暫當你是尼德蘭的使者,兩軍交戰不斬來使,你既乃尼德蘭的通事,就該堂堂正正,帶著闔族之人,與尼德蘭一道,與本都督一決死戰,倘若你們勝了,自然富貴不絕。可若是本都督僥倖勝了,那麼就讓你闔族全家洗乾淨自己的脖子,試一試我刀鋒利否。」
顧楷聽得駭然,甚至整個人怔住了。
他從未見過,世上竟有這樣狂妄之人。
自己可是給你提供便利的啊,如若不然,你如何攻城?
這般豪不容情的態度,要嘛就是對方已有必勝把握,要嘛就是眼前這人瘋了。
當然,顧楷不敢相信是後者,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
顧楷頓時覺得自己的後襟,竟有森森寒意。
張靜一的話說得很清楚,闔族全家……
全家……
他打了個冷顫。
帶著渾身的冷意,他再不敢久留,卻是連滾帶爬的跑了。
張靜一則再不看一眼,卻是低頭喝茶。
劉文秀匆匆進來,道:「恩師……就這麼放此人走?」
「放吧。」張靜一淡淡地道:「我們是文明人,兩軍交戰不斬來使,這個規矩還是要懂的。只是下一次見面,就不會有這般的客氣了。」
說吧,張靜一放下茶盞,隨即站起:「繼續進兵,立即清剿尼德蘭殘寇!」
……
顧楷幾乎是連滾帶爬的回到了熱蘭遮。
先去見總督柯恩,具言東林軍軍勢不可小看,又說那張靜一口稱要盡殺尼德蘭人,雞犬不留。
柯恩勃然大怒,隨即道:「你認為我們可以堅守嗎?」
「可以。」顧楷道:「只要我們軍民同心同德,仗此堅城,就有一戰之力。總督,顧家全部青壯和老幼,甘為總督驅使,願與城共存。」
柯恩見顧楷一副破釜沉舟的樣子,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顧楷。
他無法理解,一個漢民,為何會對自己如此忠心耿耿,死心塌地。
更不可理解的是,若他是一個忠誠的人,那麼他為何要背叛自己的同族?
一個背叛了自己同族的人,卻可以與尼德蘭人同生共死。
這……
柯恩依舊有些無法理解。
至少他是絕不會輕易相信顧楷的。
之所以用顧楷這樣的人,只不過是藉助這樣的人,維持尼德蘭的統治而已。
不過他口裡還是道:「顧先生,真是一位忠實的人啊。」
顧楷這邊與柯恩議定,旋即又回家中,召了許多親朋好友來。
細細的說了自己出城的所見所聞,眾人都大驚失色。
有人忍不住咬牙切齒地道:「這是要將我等往死路逼,事到如今,只好與尼德蘭人共存了。」
又有人道:「我等自當協助守城,與這明賊死戰。」
次日……又是一個拂曉。
就在城中還在預備防守的時候。
突然之間,城外炮聲大作。
數不清的炮彈,落入了這熱蘭遮。
城中的軍馬,盡都惶恐。
原本還在思考著如何守衛熱蘭遮之人,現在只感到了恐懼。
天上好像下起了天火,這天火帶著尾焰落下,隨即便將一切都炸的粉碎。
這樣的炮聲,足足持續了一個多時辰。
一個多時辰之後。
城內的巨大多數建築盡都化為灰燼。
死傷者無數。
總督府里的柯恩,已是駭然的發現,自己已經陷入了絕地。
這座城市越是堅固,反而成了一個巨大的棺材,在這棺材裡,他逃不出去,甚至他已經和守城的軍隊,徹底的切斷了聯絡。
畢竟,在炮火之中,傳達命令的士兵,根本無法確保能夠安全的走到目的地。
而各個部隊,也早已在惶恐之中,徹底的被擊穿了心理防線。
休息了半個多時辰之後,炮聲又起。
甚至有火炮,直接砸入了城中的倉庫。
緊接著,那本是賴以維持的糧草,卻已是燒起了熊熊烈火。
就這樣持續的炮火攻擊。
一直到了下午。
熱蘭遮的一處城牆終於崩塌。
緊接著,哨聲響起。
無數的人流湧入城中。
先行的一隊人馬,極為熟稔的先殺上城牆,而後,在制高點架起了機槍。
緊接著,後隊陸續殺入。
一次次的攻城戰,早就讓這東林軍掌握了無數破城的小技巧。
不過技巧終於是還是技巧,真正掌握勝敗的,是真正的實力。
張靜一火速的入城,而後抵達了這幾乎已是殘破的總督府。
這裡象徵著尼德蘭人在此的統治。
張靜一駐足,抬頭看了一眼,露出不屑於顧的樣子。
劉文秀早就帶著一批隨行的錦衣衛,進行捕殺了。
實際上,這熱蘭遮的絕大多數重要人物,都已通過閩粵千戶所在此的細作掌握。
他們的相貌特徵,以及職務,也早已源源不斷的流入張靜一之手。
很快,戴著假髮,穿著女裝的柯恩便被人揪了過來。
破城在即的時候,柯恩就算是再愚蠢,也終於能明白,赤嵌城為何陷落了,而熱蘭遮是決計保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