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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一旁的,乃是孫承宗和黃立極二人。
作為閣臣,為了此事,他們也是操碎了心。
並不是任何人,都希望借著這巨大的災難牟利的。
某些程度而言,還是有一群人,不敢說以天下為己任,卻也希望自己能留個還不錯的名聲。
當他們聽到通州糧倉數目不對的時候,其實心裡已經很清楚,這可能發生了什麼了。
什麼損耗啊,什麼帳目不清。
都是假的,這兩個倉的糧食,朝廷一直都沒有動,哪怕是遼東的軍糧,也不是從這裡調度,這是朝廷專門用來備大災用的。
也正因為如此,他們一下子就想到了,怕是有一些碩鼠,早就將這糧倉掏空了。
可如今的糧價漲到了這樣的程度,朝廷拿什麼來平抑?
魏忠賢得了令,便告退而去。
天啟皇帝已是臉色鐵青,他很是焦躁地來回踱步,忽而想到那些碩鼠,真恨不得親手去宰了。
可隨即又憂心著大局,關中還沒有開始缺糧,百姓們雖然遭遇了大旱,今年要絕收,不過這災難還只是開始。
這才剛開始,就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那麼一旦災難持續,要有多少的餓殍,要死多少的人?
不敢想像。
絕不敢想像啊!
「黃卿,孫師傅,你們有什麼好的應對之策嗎?」
黃立極和孫承宗對視一眼,隨即,黃立極正色道:「臣與內閣諸公,拿出了一個應對的策略,還請陛下過目。」
黃立極說著,取出了一份奏疏,畢恭畢敬地送到天啟皇帝的手裡。
天啟皇帝低頭看這奏疏,顯然,黃立極和孫承宗是花費了不少功夫的。
可看過之後,天啟皇帝忍不住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方法倒是不錯,這十九條,條條都有道理,可惜,只可惜了,可惜朝廷沒有錢糧,只要有足夠的錢糧,倒不失為善策。」
這笑聲,帶著無力和悲愴。
其實這也可以理解。
裡頭的策略確實都很有頭腦,絕不是拍腦子就可以辦成的。
唯一的不足之處就是……它要錢,還要糧……
可朕現在缺的就是錢糧啊,朕沒有錢糧,還賑個什麼災?
黃立極不禁苦笑,哭喪著臉道:「陛下,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只是……臣等……臣等……哎,從今日開始,臣以為,從臣開始,在這饑饉大災之年,俸祿該當減半,也好與朝廷共度時艱。」
「哎……」天啟皇帝長嘆一聲。
這個時候,他知道怪不得黃立極,於是搖搖頭道:「也只能如此了,朕的宮中也全數減半吧。」
除了提倡節儉,確實也沒有辦法了。
黃立極與孫承宗告退。
出了西苑,黃立極苦笑著對孫承宗道:「孫公,你看九千歲能解決問題嗎?」
似乎……也只能寄托在魏忠賢的身上了。
孫承宗拿不準,他當然清楚,魏忠賢有生殺奪予之權,又有這麼多的徒子徒孫,只是……
想了想,孫承宗道:「老夫也不好說,哎……」
黃立極無奈的樣子道:「若是解決不了糧價,你我二人,雖為內閣大學士,卻是關中饑民眼裡的罪人啊。」
孫承宗其實一直是瞧不起黃立極的,他覺得黃立極投靠魏忠賢,是因為和魏忠賢同鄉的關係,才成為首輔。
不過現在聽了他的一番感慨,倒是對黃立極生出了敬重之心,隨即肅然道:「何止是罪人,到時你我萬死莫恕。」
「不說啦,老夫現在心裡慌得很,只怕各部都要生出各種事端來。現在的問題,何止是一個通州糧倉呢?老夫現在就去戶部走一趟,將各清吏司的帳都過一遍,看看哪裡還能擠出點餘糧來。」
孫承宗想了想,目光看向了遠處,道:「我也想出去走一趟。」
黃立極好奇道:「往哪裡去?」
孫承宗道:「去新縣。」
黃立極不禁一愣,隨即眼神複雜地看了孫承宗一眼。
不過他也沒說什麼,相互作揖後,便默然地分道揚鑣。
孫承宗去新縣,當然就是去找張靜一的,去找這傢伙,是因為當初清平坊所見所聞,一直都在他腦海里揮之不去。
他覺得張靜一這個人是個奇才,這種人並不因循守舊,或許跟這個人談談,能對他有所啟迪。
冒出這個念頭,其實孫承宗心裡也只是苦笑,可現在他也沒有可以解決眼下困境的辦法了,不是嗎?
沿途,轎子經過各坊的時候,到處都是提著籃筐的百姓聚集在街道的米鋪外頭,只可惜,米鋪已經關門了,百姓們卻也不肯散去。
途徑天橋坊的時候,天橋坊現在災後秩序已經恢復,到處可見皂衣人,似乎想要對天橋坊進行一些改造。
到了新縣縣衙,孫承宗落轎,讓人通報之後,張靜一便匆匆出來,忙行禮道:「見過孫公。」
孫承宗朝他笑了笑,背著手道:「來這新縣,覺得秩序還算井然,總算令老夫舒坦了一些,你就不必多禮啦,你與魏忠賢不是密友嗎?論起來,老夫與魏忠賢也是平輩,這樣說來,你我也算是忘年交了。」
張靜一訕訕一笑:「孫兄,請裡面說話。」
孫承宗:「……」
本來他只是客氣客氣,可這傢伙……一聽他的話,立即就孫兄的叫上了,這傢伙到底是真的莽,還是想占他這老頭子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