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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聽溫體仁告饒,又見他這般落魄的樣子,心裡都不禁唏噓起來。
想當初,溫體仁在禮部任侍郎,也算是一方人物,如今……卻已成了階下囚。
此時,只見朱由檢道:「這樣說來,你是什麼罪都不認了?」
「有罪要認,可是無罪,臣如何認?今天下多事之秋,難道就因為臣顧念百姓安危,便要誅殺臣嗎?臣聽聞,聖賢的君王,大多寬厚,宋仁宗在的時候,有一次用膳,他正吃著,突然吃到了一粒沙子,牙齒一陣劇痛,他趕緊吐出來,還不忘對陪侍的宮女說:『千萬別聲張我曾吃到沙子,這可是死罪啊。』」
溫體仁頓了頓,又道:「又有一次,一個叫蘇轍的讀書人參加進士考試,在試卷里寫道:『我在路上聽人說,在宮中美女數以千計,終日裡歌舞飲酒,紙醉金迷。皇上既不關心老百姓的疾苦,也不跟大臣們商量治國安邦的大計。』考官們認為蘇轍無中生有、惡意誹謗,宋仁宗卻說:『朕設立科舉考試,本來就是要歡迎敢言之士。蘇轍一個小官,敢於如此直言,應該特與功名。』。」
「殿下,你看……仁厚的君主都是如此,如今殿下卻想將無端的罪名加罪於臣的身上,臣……如何能夠接受呢?臣……」
說到這裡,溫體仁哽咽了,啜泣道:「老臣無用之身,確實沒有好好輔佐殿下,可臣的志向,卻依舊還是匡扶仁君,此番遇賊,臣行為有所失措,這確實是有錯在先。可殿下既效仿仁君,寬大為懷,方顯仁義本色。」
說著,他叩首,又道:「何況殿下如今完好無損,可見自有皇天護佑,何不成人之美呢?」
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天啟皇帝此時只坐在一邊,卻是繃著臉,不發一言,這溫體仁乃是信王的屬臣,他不想過多干涉。
該怎麼處置,讓信王處置便是。
朱由檢聽罷,卻突然出奇的冷靜了下來。
而正堂之外,眾臣也紛紛看著信王。
信王仁厚……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話說到了這個份上,或許……信王當真放了溫體仁一馬,如此一來,倒不失一樁兩全其美的好事。
朱由檢卻突然慢悠悠地走到了溫體仁的面前。
他用一種出奇冷靜的聲音道:「溫體仁……孤王告訴你,王妃已上吊而死!」
此言一出,溫體仁大驚失色。
朱由檢與王妃周氏相親相愛,感情甚是深厚,這一點,他比任何人都知道,這夫婦二人,舉案投眉,彼此關照,平時也是受人讚譽的。
可如今……
溫體仁沒有發現,此時自己的表情有多僵,勉強地鎮定道:「請殿下節哀。」
「你說孤王完好無損,反正……也沒什麼損害,是嗎?」
「殿下,人各有命,王妃自有她的劫數。」
朱由檢深吸一口氣,盡力地冷靜,一字一句道:「你的意思是,就算你不獻城,阿妃也會死?」
「不,臣的意思是……」溫體仁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於是,他臉色開始變得煞白。
而在此時,卻有人匆匆進來,卻是一個生員,這生員道:「報:溫體仁的兩個兒子,痛打之下,終於招供了!」
一聽兒子招供了,溫體仁差點昏厥過去。
「除此之外,溫家的下人,也紛紛揭發……」這生員道:「溫家在歸德的白銀,就有十數萬兩,這些銀子,還不是從前的積蓄,而是自做了王府長史之後的所得,他的二兒子溫侃,已經道出了銀子的藏匿之處。不只如此,溫家老宅那裡,也藏匿著大量的紋銀。」
十數萬兩……
朱由檢瞳孔收縮,而後死死地盯著溫體仁:「你隨孤王來此,不過半年,這半年來,你便得了十數萬兩,這就是你所謂的人情?你的人情……竟是這樣的天文數字?」
溫體仁一時急了,想說點什麼。
朱由檢已厲聲喝道:「你還敢自稱自己的家貧?當初為了籌餉,孤王向你借貸,你是如何說的?這就是你的家貧嗎?」
溫體仁陰沉著臉。
而此時,那生員把還沒匯報完的繼續報出來:「除此之外,不少下人都說,這溫體仁治家最是苛刻,動輒對下人們打罵,上個月,就有一個奴婢因為洗壞了溫體仁的衣物,被溫體仁打死。」
聽到這裡,朱由檢只是覺得可笑,看向溫體仁道:「這……也便就是你的所謂仁義嗎?你只求別人對你仁義,可你是如何待人?」
「那是奴婢!」溫體仁反駁,卻顯得無力。
奴婢不是人?
朱由檢勃然大怒:「方才你說宋仁宗的典故,說他如何體恤宮女,現在卻又說你的女婢,乃是奴婢,你這滿口仁義,卻不知廉恥的畜生!」
說罷,再也壓不住憤怒的朱由檢,抄起了案牘上的硯台,狠狠地朝溫體仁當面砸去。
咚……
門外的百官們已不忍目睹,紛紛閉眼。
隨即,傳出溫體仁殺豬一般的哀嚎。
他口裡大喊:「殿下……臣下只是想藉此來正家風,臣治家嚴厲,何錯之有……」
「死到臨頭,還敢如此。」
這不辯解還好,一辯解,朱由檢已是無名業火自胸腹升騰而起,疾步上前,一把揪住了溫體仁的髮髻,溫體仁的鼻子被硯台砸中,此時捂著鼻子,還在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