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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又愴然道:「不只如此,對方竟還肯放過我等,可任我們放下武器,立即離開,俺思來想去,他們不會騙人,可之所以肯放我們走,又是為何?正是因為……他前些日子可擊潰張兄弟的人馬,今日也依舊可令我們灰飛煙滅。」
「即便俺們走了,到了明日、後日,即便我們能逃回武昌,他們也可彈手將我們覆滅。這官軍數日不見,竟是有這樣的能耐,一日千里,如今竟到了我等望塵莫及的地步,天下能蓄養如此精兵之人,我們還拿什麼和他們斗?非我李自成不是好漢,往日便算遇到十倍之敵,俺也絕不含糊,可今日……哎……俺的氣數盡了,諸兄弟……乞一條活命的機會吧。」
說罷,他再不含糊了,匆忙拜下。
其他人見他如此,不禁潸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悲壯,卻也只好紛紛拜下。
那騎兵便回去復命,過不多時,這大營里便紛紛傳出訊息:「降了,降了……」
原本亂鬨鬨的人,方才定下心來。
張獻忠已和天啟皇帝接了頭。
畢竟一回生二回熟,也算是熟門熟路了,乖乖投降之後,用很標準的動作蹲在營帳旁,這張獻忠禁不住哀嘆道:「回首十年征戰忙,誰料今日都成空,今為降將心戚戚,心裡只有操他娘!」
孫可望蹲在一旁,抱著腦袋,這個時候忍不住道:「乾爹,這個時候你就少說兩句吧。」
張獻忠瞪大眼睛道:「怎麼,降了就不能作詩了?」
孫可望:「……」
此時卻有生員來道:「張獻忠、孫可望、艾能奇,你們三個來。」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艾能奇低聲道:「不會是卸磨殺驢吧?」
張獻忠怒罵:「俺們不是驢。」
艾能奇很是無奈地道:「義父,這只是打一個比方。」
張獻忠三人還是很自覺的。
到了這個份上,還能說啥,三人便滿心狐疑地隨著那生員去。
等到了那李自成的大帳前,只見李自成等人已跪在此,俯首帖耳狀。
這一下子,張獻忠頓然感到輕鬆許多了。
畢竟此前他其實也不免覺得投降還是挺羞恥的,不過此時見李自成也降了,突然覺得自己的道德底線還可以再低一點。
天啟皇帝此時正穩穩地坐在馬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李、張以及諸降將,意氣風發地道:「你們可知道我是誰?」
李自成和張獻忠只覺得為首的這個官軍將領有些年青,不過當然不知天啟皇帝的身份。
張獻忠很耿直地道:「不知。」
天啟皇帝道:「便是你們時常掛在嘴邊的昏君!」
此言一出,真是讓人瞠目結舌。
誰會想到,這個傳說中的昏君,居然還親自衝鋒陷陣呢。
要知道,在流寇之中,人們總將天啟皇帝視作一個草包一樣的人,這一方面是來源於流寇們對於天啟皇帝的憤恨,另一方面,也是某一些士紳的推波助瀾。
可此時抬頭一看著年輕的天啟皇帝,卻見天啟皇帝英氣逼人,他身子壯碩,而且和尋常騎兵一樣,都裹著灰色大衣,腰杆挺拔地騎在馬上,身姿更是不同。
「你們又知他是誰?」
這時候,天啟皇帝揚鞭,指著張靜一。
天啟皇帝不等他們回答,便道:「這便是大明頭號大奸賊張靜一。」
「……」
看著他們一個個突然露出呆愕的樣子,天啟皇帝此時心情顯然很不錯,哈哈大笑道:「今日昏君和姦賊可都湊齊了,本來你們還是有機會將我君臣二人擊潰,當做階下囚的,可惜,可惜啊,終究你們還是棋差一著。」
「哎……」張獻忠忍不住嘆氣。
其實他也覺得有些可惜。
孫可望一聽義父嘆息,便曉得義父的魯莽勁又犯了,便立即道:「請陛下明鑑,俺義父並非是遺憾……他只是……只是……」
天啟皇帝卻是笑著道:「若無遺憾,朕才不相信,終究是心裡抱憾而已,畢竟勝負只在剎那之間。爾等可是真心歸順嗎?」
李自成咬著牙,心裡也不禁怨憤,可細細一想,這皇帝,還有那聲名狼藉的張靜一居然身先士卒,練出這樣的虎賁之來,自己輸的也實在不冤枉。
於是他便道:「罪人有萬死之罪,只有一條,那便是罪人作亂,自是千刀萬剮,可其他的弟兄,他們都是被罪人煽動,就請陛下,饒他們一命吧。」
其實這話一出,跪在角落裡的孫之獬才稍稍鬆了口氣。
不過轉念一想,卻忍不住心裡暗罵……愚蠢。
現在都已成了階下囚了,這個時候還講什麼義氣?這不是擺明著告訴皇帝,你李自成臨到死時,還想著施恩給舊部嗎?
皇帝想不想讓這些人活,輪得到你李自成來求情?就算是要寬恕,那也是陛下的聖恩。
天啟皇帝卻是滿不在乎地道:「朕說啦,今日降了,便大赦,既然你已降了,便沒有什麼罪人良人,朕要幹大事,並不計較這些小節,你叫李自成,這作亂的流寇里,除了高迎祥,便是你與張獻忠的聲勢最是浩大,可見你也不是尋常人。張卿對朕說,你從前乃是驛卒,還曾在邊鎮為我大明守過邊。」
李自成一時也猜測不出天啟皇帝的意圖,卻還是道:「是,罪人從前是驛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