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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背著手,吐出了兩個字:「走吧。」
「噢。」管邵寧很認真的點點頭。
經過了張靜一的這一番話,他突然也覺得,好像中了一個會元,也沒有那麼牛逼。
這只是人生的起點而已,幹大事……只是中了頭榜頭名,很了不起嗎?
張靜一的這一番話,反而讓管邵寧茅塞頓開,若說此前,他口裡叫張靜一恩師,只不過是想出一口惡氣,可現在……他倒覺得自己受了不少的教誨,值了。
這些話,尋常的讀書人聽來,當然嗤之以鼻。
畢竟,他們的價值觀已經長成,且已固化。
可管邵寧不同,他出身貧賤,嘗過挨餓受凍的滋味!既然四書五經這麼有用,那麼像他這樣的人,又怎麼會挨餓受凍呢?
說到底,聖人的教化……顯然並沒有太大的用處,天下出了這麼多名士,對這天下的苦難,也沒有多大的用處。
而真正該做的,確實是要做張騫和王陽明那樣的人,不……重要的並非是去學他們的學問,而是去將他們做榜樣,也立下一番功業。
張靜一抬腿一走,管邵寧也不再留戀這榜單了,甚至連多看都不願意多看,會元所帶來的榮耀,也只是那一剎那而已,他現在鼓起精神,轉過身,沒有回頭看一眼,朝著張靜一踏步而行,朝著遠方走去。
只留下一群臉色驟變的讀書人。
還有那劉若宰。
良久,才有一個讀書人勉強上前,朝劉若宰作揖道:「恭喜劉兄,高中第二……」
劉若宰:「……」
……
在醉月樓上的天啟皇帝人等,顯然因為還有一段距離,自然不知下頭發生了什麼。
只曉得已經放了榜,這一下子,大家都精神了起來。
當然,榜單距離太遠,站在樓上肯定是看不見的,所以需要有人跑腿,去將榜記下來。
所以大家只能在此焦急地等待著。
不過……自樓上往下看,卻發現今年的看榜和往年不太一樣,往年都很熱鬧,沸沸揚揚的,時不時傳出嘈雜的喧鬧,甚至有人大哭,有人大笑。
可今年,那榜下……卻好像很安靜……
安靜得有些不像話。
不過禮部尚書劉鴻訓卻很滿意如此,忍不住搖頭晃腦,誇獎道:「今歲看榜,諸生們秩序井然,鴉雀無聲,個個如謙謙君子,實在難得啊。可見這一科的生員,非同一般,陛下……老臣很是欣慰啊!」
這一屆的讀書人,好。
從前的讀書人,不好!
這是為啥呢?
你說為啥呢?
劉鴻訓不無得意地看著天啟皇帝,他覺得自己的暗示已經很明顯了。
天啟皇帝從前沒看過榜,當然也就不知其中的緣故,更沒聽出劉鴻訓話里的深意。
只輕描淡寫地道:「噢。」
劉鴻訓「……」
第一百五十五章 龍顏大悅
劉鴻訓這時知道為啥天啟皇帝挨人罵了。
這廝……
是個榆木腦袋啊。
當然,這些話他是不敢說的。
實際上,其他大臣也都木著臉,對於劉鴻訓的話充耳不聞。
劉鴻訓很尷尬,於是道:「說起來,今科最有把握的,倒是那劉若宰,劉若宰此人……臣從前看過他的一些文章,功底是極紮實的,文采也好,文章別出心裁,實是不可多得……」
他的這一番話,倒是引來了不少人的議論。
「我也聽說過此子。」
甚至某個角落裡,禮部右侍郎冷不丁道:「聽說他的風骨也很好。」
一提到風骨……
天啟皇帝似乎聽到了某些弦外之音。
於是臉拉了下來。
天啟皇帝道:「朕看,那劉若宰也沒什麼了不起的,不過只會做幾篇八股文章而已。」
其實天啟皇帝隨口一說,大家也就當笑話聽。
可是這話卻等於把廂房裡的大臣們都罵了。
要知道,大家都是靠八股文起家的,這八股文乃是大家的晉身階梯,因此,但凡是百官,對於八股都極為看重,奉為圭臬。
雖然也有一些讀書人,會罵幾句作八股沒意義。
可是……我自己可以罵,但是皇帝若是有這樣的思維,那就不成了。
天下這麼多的讀書人,不說百官,就說這百官的子侄們,哪一個不在學八股,哪一個不想著靠這個子承父業,陛下若是不看重八股,那我們又算什麼?
劉鴻訓是禮部尚書,他不得不在這個時候說話,劉鴻訓正色道:「陛下何出此言呢?唐朝開科舉,而我太祖高皇帝規範八股取士,已三百年矣。這三百年來,朝廷以八股取士,令文臣輔佐歷代先帝治理天下,可謂行之有年。八股之道,事關倫才大典,乃我大明基石,陛下對八股不屑於顧,豈不是誅臣等之心?那麼陛下又將孔聖人與太祖高皇帝置之何地呢?臣萬死,只是陛下此言,若是讓旁人聽了去,勢必引發天下譁然,懇請陛下定要謹言慎行,以免寒了天下人心。」
劉鴻訓表情很凝重,說完這些話,便拜下,行了大禮:「若陛下認為臣多嘴多舌,臣寧願致士,只是這些話,再不可講了。」
天啟皇帝瞠目結舌,這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失言了。
八股是他們的根本,根都沒了,那麼做官的合法性也就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