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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定國說的信誓旦旦,每當說到這個的時候,他眼裡就放光。
張進心裡卻想,我在這裡兩個月都待不住,等我讓你們這些丘八們知曉我厲害,到時……
他這樣胡思亂想著,卻很快被人安排了去挑糞。
捏著鼻子,挑著糞桶,張進眼睛紅了。
可李定國很起勁,他每一次挑起來都是健步如飛,給梨樹施了肥,還很認真的念念有詞道著:「今日吃頓好的,下次我偷三中隊的糞來,給你加加餐。」
說罷,就去一顆梨樹上尋自己的牌子。
張進倒是有了幾分好奇,便問:「你掛牌子做什麼?」
「這顆梨樹是我親自種下的,我叫它三丫頭。這是平安的牌子……」
李定國笑著回答他。
「三丫頭?」張進不懷好意地看著他,露出幾分……果然是丘八……小小年紀……
可張進卻是不經意間看到了李定國的眼睛霎時間紅了,淚突的從眼睛裡止不住的往外掉。
此時,李定國吸了吸鼻涕道:「三丫頭是我妹子,逃荒的時候,餓死了,那時她才六歲,鑽在我懷裡,喊了三天的餓,可我找不到一點吃的給她。」
李定國故意說的很平常,好像在訴說著一件別人家的家事。
可張進的臉色卻是驟然一變,只這剎那功夫,方才的念頭統統煙消雲散。
第二百一十章 你叫他們怎麼辦
張進也開始對這三丫頭關照起來。
不過這澆肥除草的事是輪不到他的,用李定國的話來說,這玩意需要技術含量,你啥都不懂,別把我這三丫頭嘔死了。
因而,他只能挑肥。
此時的三丫頭,才半人高。看到自己挑來的糞水,淋在樹下,張進至少覺得,這三丫頭比那些丘八們要有趣。
至少這三丫頭不粗鄙,它不會說話,可隔三岔五,看看它長出新的枝葉,便足以讓張進開心很久。
張進是個讀書人,讀書人是有想像力的,他甚至想到,三丫頭是個孩子,有時睡夢之前,他心裡惦記著,夜裡寒,三丫頭會不會冷?
一定不能讓她餓死了。
當然,很快,張進也親手寫了一塊牌子,小心翼翼地掛在三丫頭的枝葉處。
李定國打趣地拿去看,卻見牌子上寫著:「繼聖。」
「繼聖是什麼意思?」
「繼往聖絕學。」
「聖人就是聖人,為啥還要繼他的學問?」
「你不懂。」張進心裡鄙視。
當然,他不敢表露出來,李定國脾氣不好,而且三丫頭理論上歸屬於李定國,若是惹急了李定國,說不準李定國就將他的牌子摘了,丟一邊去。
李定國這時覺得很糊塗,不過他很快又很開心了。
這又有什麼關係呢,管他掛什麼牌子呢?
咱們鄉下出身的人,不在乎這個。
可張進不一樣,張進什麼都在乎,因為在他這種讀書人的眼裡,什麼東西都是有意義的。
李定國是在第一重,見草木則為草木。
張進比他高明,他是看山不是山。
當然,兩個人也交流不到一塊去。
張進覺得在這裡很孤獨,哪怕他漸漸習慣了這裡的忙碌,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去思考更深入和更複雜的事。
可他依舊還是和這些丘八們格格不入,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感。
他像一個堅守著自己的勇士,萬人皆醉我獨醒。
後頭的果園,偶爾會有一些農戶來。
這裡畢竟靠近許多的田莊,而雖然軍校修了竹籬笆,可畢竟竹籬笆是很難有界限的。
一些農家子們偶爾會趴在這籬笆上,羨慕地看著裡頭的生員們。
每到這個時候,李定國就好像驕傲的小公雞,他偶爾會翻幾個筋斗,惹得外頭的那些農家子們咯咯大笑。
軍校里會分發一些水果的,李定國會藏著,偷偷送一些給他們吃。
每到快傍晚的時候,便會有一個老婦人驅趕著孩子回家,她自然也會和李定國他們打一些招呼,每當說到即將到來的收成的時候,她便笑起來,使她臉上的褶皺更深,尤其是笑起來露出又黃又黑的牙時,張進雖也想朝對方報以善意,但總笑不出。
李定國便罵他:「人家朝你笑,你也要笑,你這人……」
張進低著頭不做聲。
操練開始變得有模有樣起來,張進開始能把被子摺疊得整整齊齊,也能將靴子刷得發亮,他甚至纏的一手好裹腳布,晨跑的時候,他雖然還是跑在後頭一些,可已經不會落下太多了。
除了讓他難受的文化課,一切都還算平靜。
有一次上文化課的時候,教官講的乃是王守仁平定寧王之亂的事跡。
張進沒忍住,便突然站出來道:「先生只說軍功,卻不知王聖人真正遺傳千古,光照萬世的,卻是他的心學至典,先生既講王聖人,理應先講講何為心之體,何為意之動,何為良知,何為格物?若是不講這些,只講授寧王之亂,不覺可笑嗎?恕我無法認同。」
教官呆了老半天,沒想到……居然有人敢如此膽大。
然後直接將張進拎著,送到外頭罰站去了。
雖然挨了罰,可張進不在乎,他自覺得錯的不是自己,而是別人。
不過……
意外來的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