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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商也是一樣,士紳在地方上盤根錯節,通過聯姻,早就形成了牢不可破的關係網。同時他們子弟大多都是有功名的讀書人,可以隨時結交官府,甚至結交大臣,這就意味著,他們的商品才可以暢通無阻,可免去地方上如狼似虎的差役和官兵的騷擾。商賈要繳稅,可也只有他們敢抗稅,因而,他們經商的成本,是遠遠的低於尋常商賈的,那些尋常商賈所冒的風險比他們高,貨物的成本也比他們高,久而久之,自然真正的商戶,也就被他們擠垮了。」
天啟皇帝目光一冷,氣咻咻地道:「既然如此,朕定要將這商稅收繳上來,只是如何收,若是十個一百個人,倒也罷了,可若是一千個一萬個這樣的人呢?」
魏忠賢立即道:「這有何難,奴婢催派鎮守太監,命他們鎮守各府,定能為陛下分憂。」
張靜一聽著好笑,在他看來,鎮守太監這一套,根本就行不通。
且不說,這治標不治根,難道地方上的鎮守太監就是好人?
只怕他們想盡辦法收來的稅,他們自己拿走一半,層層上繳之後,只怕也沒多少了。
於是張靜一道:「這天底下,歷來收稅,都有成本,鎮守太監收稅倒是沒問題,可是……憑藉他們自己,如何收稅?說到底,一個人是征不了稅的,臣聽說,不少鎮守太監到了地方之後,就招募人手,可是地方上,誰願意與士紳為敵,卻與投靠太監呢?太監雖有欽命,可是畢竟過幾年便可能要回宮去,但凡是有一點見識的人,也不願去投靠。」
「最後的結果就是,投靠鎮守太監的往往是地方上的雞鳴狗盜之徒。這些人……雖也能敲詐來一些銀子,可對地方上的危害更大,那些士紳能夠鼓動人心,掀起抗稅,依著臣看,只怕和鎮守太監的爪牙們欺男霸女,也不無關係。」
魏忠賢忍不住瞪了張靜一一眼,嫌張靜一壞了他的好事。
可天啟皇帝卻點頭道:「不錯,那楊芳敢對朕說,士人不該繳稅,因為朕要與士人治天下,這番話不是沒有道理,他是吃准了朕投鼠忌器,也知道朕若是與士人徹底離心離德,那麼這天下,能被朕所用的,在這各州縣,只剩下一群地痞潑皮了。這樣長久下去,反而會壞事,張卿可有什麼好辦法?」
「還真巧了。」張靜一道:「臣在封丘,其實也在改革商稅,也不知成效如何,臣在想,如何用最低的成本,將這商稅征上來,原來的徵稅法子,過於陳舊。何不如,臣這邊先試試,若是陛下覺得穩妥,將來也可推而廣之。」
天啟皇帝道:「是嗎?為何不早說?」
張靜一笑著道:「臣的封地,不過區區一縣,說起來,真是難為情,這些許的小事,臣……不好開口。」
天啟皇帝倒是對此滿懷期待起來,於是道:「一縣之地雖小,卻也不可小看,既如此,那麼你就放心大膽去做,只要能從這些人手裡弄來錢,朕無論如何都支持。」
「真的嗎?」張靜一整個人都精神起來,激動地道:「臣有些不敢置信。」
天啟皇帝還在氣頭上呢,聽了張靜一的話,便瞪著他道:「朕的話,你也不信了?」
張靜一道:「要不……立個字據?」
天啟皇帝:「……」
張靜一大著膽子道:「就說臣無論做任何事,只要在封丘,便都無罪,立字據為證。」
天啟皇帝一聽,卻忍不住道:「怎麼,你當真在封丘做了什麼要掉腦袋的事?」
張靜一真想說一句,知我者,朱由校也。
張靜一道:「其實還不敢做,只是現在陛下既然如此說了,臣就想試一試。當然,若是陛下不肯,臣自然是絕不敢的。」
天啟皇帝便一臉認真地道:「字據就不必立了,朕當著魏伴伴的面,已給你下了許諾,自當信守承諾。」
說著,天啟皇帝站了起來,邊道:「給朕盯著這楊芳,先從他身上的商稅交出來。」
張靜一是能理解天啟皇帝的心情的。
這是一種被愚弄的感覺,或者說,天啟皇帝並不是一個單純的人,他是能夠理解一個人捨不得繳稅,畢竟,若是這稅若是收到了天啟皇帝的頭上,天啟皇帝只怕也要心疼。但是他無法接受,這些人一面貪婪無度,另一面卻又振振有詞,將自己包裝成為民請命的模樣。
張靜一起身正待要告辭。
倒是此時……卻有宦官匆匆而來道:「陛下,歸德府急奏。」
又是歸德府……
天啟皇帝對於這兄弟顯然還是有些關心的,應當是交代了若有歸德府的消息,便立即奏報。
天啟皇帝便道:「取來朕看看。」
接過了奏疏,天啟皇帝低頭一看,卻忍不住發出嘖嘖的聲音。
張靜一也不由好奇地道:「陛下,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天啟皇帝便驚嘆地道:「這信王衛真是厲害,又擊潰了數千流寇,流寇紛紛喪膽。不只如此,禮部侍郎溫體仁,你們可有印象嗎?」
溫體仁……
這個名字,張靜一還真覺得有些耳熟。
天啟皇帝道:「自從信王就藩,他竟連禮部侍郎都不肯做了,竟是跟著信王去了歸德。在歸德,任信王府長史,協助信王治理歸德府。這奏疏中說,他幹的有聲有色,許多人慕名而去,歸德府在他的治下,在這河南布政使司之中,猶如世外桃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