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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怒吼之中,帶著濃濃的不甘。
可當他本想說,有本事那明軍和我堂堂正正的廝殺一場。這話,卻又咽回了肚子裡。
要知道,當初他們可是在北京城,打了一場的。
結果……已早有分曉。
野戰不成,守城也不成,眼下說再多也不過是呈口舌之快而已。
難道非要說,有本事別用火炮,別用火槍?
多爾袞無力地嘆了口氣,此時連他,也沒有什麼主張了。
於是他道:「其他各旗……旗主何在?」
「不知在何處。」侍衛苦著臉道:「只曉得今夜,乃是鑲紅旗旗主夜裡巡視宮中,聽說……已被炸死了,屍骨無存。」
多爾袞頓時打了個寒顫。
而就在此時,一個炸藥包,已飛入了宮中,而後落地。
就在他們的百丈之外炸開了。
而後,在沖天的火光之中,多爾袞見著幾個沒頭蒼蠅一般亂竄的侍衛,直接被炸飛,而後像布娃娃一般,倒在了地上,再也一動不動。
這等開花彈的威力,委實可怕。
若是再加上數百上千的開花彈,一齊在城中炸開,那麼在這個時代的人看來,已經不是人類所能擁有的力量了。
一輪炮擊之後,又是新的一輪。漫天的火雨,如期降下,卻像是沒有停息一般。
整個瀋陽城裡,無數的建築都在燃燒,絕大多數的建築,都是木製,一遇明火,便借著風勢,瘋狂地躥出火苗來。
多爾袞搶了一把刀,他依舊還赤著足,在這寒冷的冬夜裡,他竟沒有發覺。
他茫然地帶著一隊侍衛,在宮中來回走動。
整個瀋陽城,已被爆炸和大火燒得亮如白晝。
大金門的城門樓子也已燒了起來,那火焰帶著翻滾的濃煙,沖天而起。
多爾袞提著刀,卻是不知道該走向哪裡。
最可怕的是,他自信自己也算是勇悍,自幼學習弓馬,自然稱的上嫻熟。
可在此時,他發現自己提著刀,竟連自己的敵人都不知道在何處。
猛地。
他手中的長刀磕然落下。
哐當一聲。
便聽多爾袞怒罵道:「我要你有何用!」
……
此時,城中的軍民,已陷入了絕境。
這金城之內,到處都是收拾細軟的人。
大火已經四處蔓延。
而最致命的其實不是爆炸,爆炸所傷的,不過是十丈之內的人,這種爆炸,放在城中,更多是起著恐嚇的作用。
致命的甚至不是大火,而是那致命的濃煙。
這城中,還下著雪,所有的木頭,都是濕漉漉的,可城中依舊還是不可避免地生出了熊熊大火。
於是在烈火焚城之下,濃煙更盛。
躲無可躲的人,只感受到了窒息,他們只覺得頭越發的昏沉,呼吸越來越困難。
炮擊的目標,更多是在建奴人的軍營和武庫所在。
民宅的攻擊倒是不多。
可即便如此,還是有大量的炸藥包,跌入了民宅之中。
畢竟,指望這個時候的火炮能有準頭,大抵是鄧健能多子多福的概率。
而在城外。
火炮沒有停歇。
既然不存在炸膛的風險,那麼火藥包又是管夠,自然而然,生員們自是毫無負擔地一次次的裝藥,一次次地發射。
前期,大家還是聽著哨聲的命令齊射。
而到了後來,炮聲隆隆,沒有停歇,火藥包裝填好之後,立即發射,也顧不得其他了。
於是乎……這可怕的炮聲,便一直轟隆隆的沒有盡頭一般。
無數的鐵桶噴吐著火舌,而生員們,已從方才的激動,現在卻變得機械起來。
這隆隆的炮聲,一直維持了整整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之後。
天亮了……
只是……此時沒有黎明,也沒有穿破拂曉的烈陽。
天上依舊陰沉沉的,雪絮紛飛。
這雪絮拍打在人的臉上,而後慢慢凝結成了水滴,帶著刺骨的冰寒。
天啟皇帝呵著白氣,繼續看著遠處。
那瀋陽城的城門樓子,已是燒去了大半。
城牆處,出現了幾處的坍塌。
城中本是自這裡看去,還可看到的屋脊和亭台,如今卻早已不見了蹤影。
一切盡為灰燼。
城中的火焰和滾滾的煙塵,依舊漫天。
以至於站在這裡,那雪絮似乎也被煙塵燻黑了,拿手一捏,雪絮化為了黑水,有一股炭焦味。
天啟皇帝慢慢地拔下了耳塞,從耳孔里取出了棉條。
而後吁了口氣,此時,他回頭一看。
卻發現毛文龍此刻瞠目結舌的,就那麼立在那裡,如冰雕一般。
後頭的孔有德,更是一臉茫然,似是飽受驚嚇。
天啟皇帝朝毛文龍笑了笑道:「毛卿家,你看……如何?」
毛文龍此時依舊腦子嗡嗡作響,耳朵也好像進了蟲子一般,嗡嗡嗡的。
他總算還能聽到天啟皇帝所說的話,於是努力地拍了拍耳朵,才道:「天佑大明啊……」
此時此刻,除了天佑大明這句之外,毛文龍無法再說出更好的話來表達,他畢竟是粗人,不是文人,吟不出詩,作不得賦。
說罷,毛文龍已是老淚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