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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靜一似乎開始察覺到錢謙益的意思了,他目光幽幽地看著錢謙益,鼓勵道:「你繼續說下去。」
錢謙益則道:「這就很奇怪了,就算是當下發生了許多災荒,可在江南,卻幾乎沒有什麼大災大難,米價在嘉靖之前,一直都很平穩,可為何嘉靖之後,尤其到了萬曆年間之後,米價開始暴漲?敢問都督,這是什麼緣故呢?」
張靜一沒多想,下意識地道:「要嘛就是米變少了,要嘛就是……」
錢謙益打斷他道:「米可能變少,可再少……罪官說過,江南一直沒有到饑饉的地步,所以再如何少,也不至米價攀升到這樣的地步,而且自米價升起,就再沒有回落下去。」
張靜一微微挑眉道:「那麼你的意思是……米沒少的話,就是銀子變多了?」
錢謙益點頭道:「對,根源在於,銀子變多了!市面上出現了大量的紋銀,且這些紋銀爭相收購實物,所以物價高漲。」
張靜一便順著他的話道:「這些年來,我大明沒有開拓新的銀礦吧,銀子是有限的。」
「是的,罪官也是這個意思,這些年來,非但沒有開採新的銅礦,反而我大明從太祖高皇帝時期開採的一些銀礦,已經日漸枯竭。」
張靜一的臉色越加凝重起來,道:「你說話不妨明白一些。」
錢謙益道:「能讓白米暴漲十倍的地步,而且我大明的白銀本身並沒有增長,那麼這些白銀來自何處呢?罪官就斗膽一言吧,在有的人手裡,白銀早就泛濫成災了,都督可聽說過,有人每年用海船,一船船的將白銀送來大明的嗎?」
張靜一聽罷,直接倒吸一口涼氣,他漸漸的感覺到,真正的大魚要出現了,不過……他還把持得住自己,畢竟自己已經不再年輕了,即便身體年輕,可心理年紀,卻已不是愣頭青了。
於是張靜一不露聲色,笑了起來,很是鎮定地道:「噢?這些人……你知道是誰?」
錢謙益道:「倒不敢說知道,不過……卻可以提供一些線索。」
張靜一道:「線索呢?」
這時候,錢謙益突然不言了。
張靜一定定地看著他:「說話!」
錢謙益這才開口,而後一字一句地道:「罪官覺得自己不該是乙號犯,畢竟罪官沒有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第六百三十五章 驚天大案
錢謙益是聰明人。
他相信張靜一也是聰明人。
所以這個時候,提出一個讓張靜一無法拒絕的條件,想來張靜一也不會反對。
比如……自己不想被抄家。
其實他也是可以交罰金的。
所以他說罷,小心翼翼地看著張靜一,等待著張靜一的反應。
結果很快,一柄短銃就頂在了他的腦門上。
這一刻,短銃黑黝黝的銃管距離他的腦門不過一公分。
於是……錢謙益嚇尿了,嚎叫道:「饒命,饒命……」
張靜一冷冷地看著他,罵道:「狗東西,你還想和我講條件,以為你是誰?」
錢謙益這樣的人,張靜一根本就不怕他不說。
說難聽點,一個人慫到了這個份上,張靜一還擔心他不乖乖就範?
條件是他也配講的?
利益的交換,是強者和強者之間的事。
和慫貨沒有任何關係!
錢謙益已是嚇得大氣不敢出,於是心驚膽跳地道:「再不敢,再不敢了,殿下就饒了我吧。」
張靜一狠狠的將火銃拍在了案牘上,冷笑道:「現在可以說了嗎?」
錢謙益咽了咽口水:「殿下您想想看,這是多少金銀進入我大明,才導致了整個江南的物價如此的暴漲,短短數十年間,物價只漲不跌,這是前所未有的事。銀子……既然是外頭來的,那麼罪官覺得……這十之八九,和那些海商有關係?」
「海商?」
「對,海商。」
張靜一道:「我大明不是禁海嗎?」
「曾經放過一些日子,不過……依舊封禁的很嚴格,按照大明律令,其實是可以出海的,只不過……需要船引。」
張靜一皺眉道:「就和鹽引一樣?」
「對。一直以來,大明無論是海禁嚴格還是鬆弛的時候,都需要船引,只是嚴禁的時候,船引卡的很死,而開海的時候,會多一些,可是也很有限。」
張靜一道:「怎麼這些事,朝廷不知道。」
錢謙益很理所當然地道:「朝廷在京城啊!」
「這什麼意思?」
錢謙益苦笑道:「山高皇帝遠。」
張靜一便又問:「那麼這船引,是怎麼獲得的?」
「這……說來就話長了,這船引本是海禁鬆弛之後的東西,要求船主填寫限定器械、貨物、姓名、年貌、戶籍、住址、嚮往處所、回銷限期等等。起初的時候,主要是去福州府和泉州府去開,不過……這兩府,也不是說開就開的,按照大明以往的定律,每年能申請到的船引是四十四副,也就是說,開了這四十四副之後,就不得再開了。此後……又因為特殊的緣故,因而增加到了一百一十副。」
「不過……這只是規矩,可實際上……只要在南京這邊有關係,拿著南京兵部或者戶部,甚至是其他貴人的條子,你想開幾副就開幾副,而且招搖過市,形同虛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