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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間,梁漱溟才發現省政府的秘書長鄧漢祥和財政廳長劉航琛也在座,知道今天來得不巧,莊繼華與馬寅初肯定在商議什么正事。
他有些抱歉的沖莊繼華說:「莊主席,你把省政府都搬到寅初兄的家裡來了。」
莊繼華哈哈一笑:「梁先生,國民政府的省政府要事如此簡單,我國國民就有福了。梁先生,請坐,我們與馬先生只是隨便聊聊。」
「那你們接著聊,我和鏐先生對金融我們可不懂,先告辭了。」梁漱溟嘴角掛著一絲笑意,他與相鄰而居,馬寅初曾經與他談過對金融的擔心,因此多少猜到點他們談論的內容。說完之後梁漱溟轉身要走。
鄧漢祥站起來挽留說:「梁先生乃儒學大家,當知一法通,百法通,金融問題關係民生,更關係抗戰前途,先生可不能退避三舍。」
梁漱溟輕輕搖頭,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那位鏐先生卻不屑的說:「既然這樣,那就聽聽也無妨,不就是針頭線腦,柴米油鹽嗎。」
本來就有些尷尬的氣氛這下變得更尷尬了,馬寅初微微嘆口氣,他了解這位老朋友,行為狷介放肆,作得一手好詩,羨慕傳統名士行徑,對現在軍人的跋扈行徑十分不滿。不過今天這個場所,……
「文革,我們還是接著談吧,」馬寅初只好先把話題拉回來,緩解下氣氛,莊繼華也微微一笑:「好,我們接著說。」
說到這裡他停頓下,先整理下被打亂的思路:「馬先生,剛才說到,軍隊有人吃空額,以至軍費白白浪費,是這樣吧。」
馬寅初點點頭,莊繼華又接著往下說:「馬先生,這種狀況其實所有人都知道,委員長也知道,包括川軍劉湘將軍的部下中,也有人這樣干,為什麼他們都不嚴查呢?他們不是傻子,軍費開支浩大,財政收入有限,難道他們就不想國家更好,鄉梓更好?都不是,而是沒辦法,不得不如此。」
這時旁邊傳來一聲輕蔑的聲音,莊繼華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發出的,馬寅初心中一緊,擔心莊繼華就此生氣,他知道他這樣的經濟學家要想發揮作用,就必須得到政治人物的支持。如果莊繼華就此拂袖而去,他的一番心血就白費了。
好在莊繼華面不改色,像沒聽見一樣,繼續說道:「要理解這個緣由,就必須了解中國目前的現實。馬先生,我不是想為誰辯護,而是說的實際情況。」
莊繼華誠懇的說:「我們必須承認國民政府從來沒統一過中國,即便在盧溝橋事變以前,國民政府也沒有統一過中國,就連法幣也只是在三五年才發行,馬先生,法幣的發行過程就很能說明這個現狀,這點您承認吧。」
馬寅初點點頭,他參與了法幣發行的整個過程,當然清楚其中困難,法幣最終確立地位還是在平定兩廣事變之後。
「我在前線作戰兩年,自信對軍隊的狀況有發言權。」莊繼華站起來思索說道:「中國軍隊中的確有些爛部隊,中央軍和地方軍中都有,吃空額現象也很普遍,可我有些時候很難將這種吃空餉軌道腐敗中去,為什麼呢?國民政府付給士兵的軍餉並不高,而且大多數部隊都沒拿到全餉,物價奇高,成都重慶的物價還算好,河南山東的物價那才叫厲害,光靠那點伙食費,士兵根本吃不飽,這個時候空額就發揮作用了,可以用來補充部隊軍餉的不足。其次,中國士兵的受教育水平低,他們參軍前大都是大字不識的農民,你給他一枚勳章,不如給他一百塊大洋。」
「還有就是,」莊繼華猶豫著說:「中央現在已經背了個名,壞名聲,就是借抗日消滅雜牌,馬先生,您要縮減軍隊,恐怕這些人就會帶著軍隊逃跑,或者投降日本人,或者靠向共產黨。馬先生,說句不客氣的話,如果採取這種動作,前線的軍隊我估計要減少四分之一。」
沒等馬寅初開口,身後卻傳來鏐先生冰冷的聲音:「莊將軍是擔心他們投敵還是害怕投共?」
莊繼華神色一滯,壓壓心頭的火氣,扭頭問:「那麼以鏐先生的意見,該做何處理呢?」
「對抗戰有功的軍隊就應該擴編,對抗戰無功的就應該縮編,乃至撤銷,省下軍費給有功將士。」鏐先生毫不客氣的說。
「那如何區分有功無功呢?」莊繼華接著問。
「那還不簡單,你是將軍,難道還不清楚那些部隊有功,那些部隊無功。」鏐先生毫不客氣的說:「如果連這點都不知道,我看你這將軍也是徒有虛名。」
馬寅初知道事情壞了,就算莊繼華不計較,可這事情恐怕就談不成了。果然,莊繼華轉過身,盯著鏐先生看了良久,臉上慢慢浮起一層笑容。
「說實話吧,鏐先生,有些時候我還真不知道該如何分清軍功,鏐先生大才,我說點情況,請鏐先生幫我分清一二,這些情況都是我親身經歷,絕非虛構。」
如果伍子牛或者宮繡畫在場就知道莊繼華開始準備收拾人了,馬寅初不了解莊繼華,鄧漢祥和劉航琛雖不清楚要發生什麼事,可卻知道接下來恐怕不是那麼妙,但他們倆看不慣鏐先生那派頭,成心讓他吃點憋,倆人安靜的坐在一旁喝茶,等著看戲。
鏐先生一時間有些錯愕,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看馬寅初和梁漱溟,梁漱溟清清嗓子準備說話,可莊繼華卻沒給他機會。
「鏐先生,以南京保衛戰為例,我們從上海一路退到南京,這沿途,二十四集團軍、三十六師、八十七師、八十八師斷後,他們一路從上海近郊退到南京城邊邊,沿途喪師失地。後來溧水反擊,藍運東、安恩甫率兵反擊,一舉殲滅上野旅團主力,擊退日軍近百里,此後孫震將軍指揮一零二軍在廣德展開反攻,殲滅日軍兩個師團大部。戰後論功,您說他們那支部隊的功勞更大?」莊繼華皺眉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