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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裡的桂花好香啊。」左白萱放鬆自己,自然得和欒夜南搭話。
欒夜南陡然睜大眼睛,看了看院子裡,精心栽種著一棵棵樹木真的都是桂花樹。
從在門口開始就聞到的熟悉味道就是桂花香。
好久沒有聞過桂花的味道了。
小時候,母親最愛的就是親手種在門口的桂花樹。
每年一到季節,她就會從樹上摘下桂花,做成糕點。
那甜甜的味道在幼年欒夜南的味蕾上留下過深刻的記憶。
但這種記憶越深刻,在母親去世之後,悲愴也就越濃。每每聞到或嘗到桂花味,都會讓她頭疼欲裂。
一遍又一遍在腦內輪迴到母親還在世時的畫面,深陷痛苦。
可她一次也沒有選擇用酒精麻痹自己,亦或是吃藥控制。
她怕會忘了母親,怕會忘了行走在世上的原因。
但這種情況在欒夜南有錢之後越來越嚴重,一直到影響正常工作和生活之後,只能去醫院看病,雖是心病,也還是用藥物控制了下來。同時不得不遠離一切和桂花有關係的東西。
久而久之,熟識她的人都知道她「討厭」桂花味。
等到公司步入正軌,稱職的秘書總會把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條,其中一條就將所有和桂花相關的東西全都剔除出欒夜南的生活範圍。
這麼一想,自己應該有十幾年沒有正兒八經聞過桂花的味道了吧。
她深吸一口氣。許久沒有聞過的桂花味充斥胸腔的同時顱內泛起熟悉的痛意,是一種找不到來源,像是有無數隻無形的螞蟻啃食著腦細胞的痛苦。
一個模糊男人的幻象浮現在眼前。他嘴裡罵罵咧咧,說著什麼「廢物」,什麼「賠錢貨」,一巴掌就打在了女人的臉上。
女人瘦弱的身體吃不住力,翻身倒地,身體撞擊在地面的同時看向了躲在桌子底下滿臉驚慌的小姑娘。
滿是傷痕的臉上擠出一個笑容,像是在安慰她,可是痛苦的褶皺遍布臉頰,笑容比夜晚抱著她哭時還要悲傷,還要虛弱。
可這即便是悲傷的笑容,那也是她最後一次看到母親的笑了。
欒夜南將手蓋在帽子上,不自覺得用力按壓側腦上。
她眼睛睜大,吹著風,試圖將眼中的濕潤吹乾。
左白萱側頭,只能看到欒夜南扶著腦袋的樣子。
「頭又疼了?到吃藥的時間了,你先去吃藥吧。」
「再站兩分鐘。」欒夜南的視線沒有離開滿園的桂花,語氣柔和。
柔和得左白萱微微一怔,分不出這是演技,還是從欒夜南心中流出的柔軟。
比起曾經的痛不欲生,現在的欒夜南在淺淺的痛楚中滿心都是懷念。
母親離開這麼久,在另一個沒有痛苦的世界裡過得好嗎?
那裡應該會有人好好照顧她吧?
可能會有一個更乖巧,更能幫助她的女兒陪著她吧。
她應該可以開心地種最喜歡的桂花樹,將小院打理成喜歡的樣子。
也可以做她喜歡的糕點和其他。
沒有人會因為偶爾一兩次不合口味就對她破口大罵。
也不會因為生育問題對她拳打腳踢。
她可以自由地離開屋子,去商場買喜歡的衣服,去集市買喜歡的食材。
她可以……
「汪!」
欒夜南的想像被打斷了。
身邊的胡椒粉甩動著有力的尾巴,花了兩秒確認了之後,小跑著衝進了雨幕里,衝到一個人的腳邊。
那人一手提著一大袋食材,另一隻手撐著一把傘沿著石板路走進來。
來人彎下腰,為胡椒粉撐傘,雨傘半遮住她的臉,但遮不住臉上明艷的笑容。
「下雨呢,還跑出來迎接我呀?快回去吧。」
欒夜南收緊了手。
手指用力按壓傷,試圖用物理的疼痛感,蓋過了顱內撕裂般的刺痛。
傳入耳中的聲音和腦海中女人虛幻的聲音重合了。
在又破又舊小房子裡前,女人帶著微笑坐在板凳上,對小女孩笑著說道:「下雨呢,才知道回來呀?快進來吧。」
「你!你別這麼用力,疼就吃藥,都出血了!」左白萱看到欒夜南側臉上落下的猩紅,被嚇了一跳。
這瘋女人又在發什麼病?
傷口都快癒合了,生生壓出血是要幹什麼!
哪想到她這一發言,欒夜南就用染著血跡的手握住她的手腕,粗暴將人拉扯到懷裡,另一隻手捂住了她的嘴,讓她不要再說話。
泛著紅暈的眼睛一眨不眨,卻從始至終都沒有看她一眼。
傭人這時也從屋裡跑出來:「夫人,我來幫您拎東西!怎麼不讓司機幫你送進來?這麼多東西你一個人拿,欒總知道肯定要批評我們了。」
「沒事的,我拿得動。平時我不愛出門,暮音老說我,我這也是趁機走走動,出出汗。」夫人騰出手拍拍腿示意胡椒粉側靠,同時將傘舉起來,也給傭人分了一部分空間。
傘完全舉起。
夫人的相貌展露在欒夜南面前。
竟然是真的!
雖然二十多年了,母親連一張照片都沒有留下,腦中的記憶也在不斷模糊。可是眼前這張臉分明就是她!
欒夜南的喉嚨動了動。
一聲「媽媽」卡在喉嚨里發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