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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哭無淚,謝年華都想跪求放過了。
「娘!您不就是幫著三郎報復我的嘛,可我坑來的青梅酒,陳釀全讓爹拿去炫耀了,新釀大半進了您的私窖,看在女兒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您就放我一馬吧!」
謝王氏向來好酒,年輕時亦是王家赫赫有名的女中豪傑,一手鞭子舞得比謝年華都好。
不過自從生兒育女後,性子收斂不少,走起了「慈母」路線,當然成功與否,那就見仁見智了。
慢步上前,整了整自家閨女的衣領,謝王氏言語溫和,面帶淺笑,「年華啊,你剛說什麼,娘年紀大了,沒聽清楚。」
謝年華咽了咽口水,腳不自覺得往後退了兩步,顫音道:「沒…沒什麼,娘,女兒這就回房繡圖去。」
——娘呀,真的好可怕!
目送自家閨女落荒而逃的背影,謝王氏眨了眨眼,問侍女們道:「你說這孩子一驚一乍的,這是幹嗎呢,為娘我還能吃了她不成,真是的。」
溫溫柔柔,輕聲細語,一瞧便是慈母典範。
侍女們面面相覷,不少人更是暗自咽了咽口水。
一人道:「想來是二姑娘自個想通了,想早點繡完。」
另幾人附和:「對,對,對……」反正絕對不是被主母您嚇的!
聞言,謝王氏滿意一笑。
正當昂首闊步向前走時,剛跨出半步,猛然醒悟,迅速收腳掩飾。
隨即左右一看,見無人窺見,這才不動聲色地微頓步伐,立即換上標準蓮花步,一步一韻,從容且淡定。
身後,侍女們紛紛低頭,默然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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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家主宅,最富盛名的便是宅內一側的「竹園」。
竹園四季常青,如今剛過小滿,陽光充足。於此間會客,更是風雅閒適。
孫亦謙一早接到謝文清的拜帖,便直覺十分怪異。
他於謝文清向來不對付,從未私下有過多來往,只在詩文清談宴上常年碰頭,卻也總是文斗的厲害。
如今突然拜訪,而且一早下帖,一時辰後便說會到,從規矩上講,這是極為失禮的行為。
謝文清向來最守禮節,最重規矩,不該犯如此低劣的錯誤才是。
略略一想,當即吩咐僕人道:「去準備好林園的滄浪亭,本君要招待貴客。」
善者不來,來者不善。孫亦謙想起昨日夜膳上那一鍋苦菜扣肉,如今回味,亦是無窮。
不過,他昨日上山,今日某人便來,若說巧合也太過牽強。
眼中閃過一抹深思,孫亦謙喚:「三七,叫廚房準備兩三爐火,木薯粉若干,還有白糖,紅糖,砂鍋……」
「對了,還有,另叫人去農莊取新鮮牛奶來,快馬送竹園。」
三七領命,正要移步安排,孫亦謙又頗有深意地囑咐道:「且快些,莫要怠慢貴客。」
「是。」三七不明所以,只加快了腳步,立即安排催促下去。
***
一時辰後,客至,正門大開。
孫亦謙出門相迎。
然,一對上謝文清那滿身的鋒芒,當即他便確定——來者果真不善。
面上,拱手作揖,孫亦謙依然客氣有禮,「清竹兄許久不見,別來無恙。」
謝文清見他那假笑的模樣,自是十二萬分的不順眼。
不過他也不好失了禮節,故依舊拱手回禮,假笑著開口:「子墨兄客氣,在下不請自來,多有打擾,還忘恕罪。」
兩人假笑對假笑,瞧著彼此都極為和善的樣子,語言亦是毫無破綻。
只是,四目相對,空氣中卻好似有電光石火閃爍。
稍縱,竹園,滄浪亭內。
謝文清端坐客席,起杯微抿,卻是滴水未飲。然,嘴上卻道:「此茶滋味鮮活,香氣怡人,想來是上佳的穀雨春茶。」
孫亦謙目光微閃,掃過那半點未少的茶盞,只笑:「正是穀雨春茶,清竹兄好本事,如此略略一品,便可猜中。」
謝文清扯著嘴角,「平日家中常飲,故而熟悉些,並無什麼本事。」
又道:「再則,這炒茶本就是我家三郎同家人分享之物,亦從我謝家流傳推廣,作為長兄,我自然再熟悉不過。」
重音強調:我家三郎,我謝家,長兄。
一句三重音,語帶雙關,頗有深意。
孫亦謙眯眼一笑,「清竹兄所言甚是,世人皆知,茶之一道,謝家當論第一,謝家三郎更是其中魁首。」
話鋒一轉,「哦,對了,昨日我與雲曦賢弟相交甚歡,他亦送我不少新出的紅茶,說是外間並無流傳,只贈家中親友享用。」
話中深意卻是:瞧,這隻有家中親友才有的紅茶,我也有哦,說明我在雲曦賢弟心中已等同家人。
而「雲曦賢弟」之稱,更表親近,無不暗示兩人情誼甚好。
聽出此中真意,謝文清差點維持不住臉上的表情,深吸了一口氣,這才緩過勁來。
「我家三郎向來大方心善,想來見你上山不易,心軟送你。」
明晃晃諷刺:不過是看你可憐,施捨給你的罷了。
暗諷變明示,假笑變冷笑。
沒想到向來風淡雲輕的謝文清,一碰上自家弟弟的事,竟會如此沉不住氣。
孫亦謙一整袖口,繼續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雲曦賢弟確實大方心善,見我喜愛那紅茶,不僅贈了茶,亦同我分享了這紅茶同奶相融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