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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院的寢室中,濃濃的藥味,壓也壓不住那濃重的血腥味。
蘇淺知道,這一次太子一行人,折損十分嚴重。一百餘人,卻只有十幾人活下來。
寢室之中,太子的幾個心腹幕僚候著,見蘇淺進來,滿起身欲行禮,被蘇淺制止了。
「你們身上還有傷,勿需多禮。」蘇淺的衣擺上,雪白的素錦還帶著點點泥濘。雨後的路不好走,足以可見那是日夜兼程,快馬加鞭趕來的。
幕僚們心中慰藉,太子妃不畏艱險,冒著擅自離京的罪名前來,足可見她對太子殿下的意重。
「殿下!太子殿下!」守在床榻邊的心腹,聲聲呼喚著床榻上昏睡的人,「您醒醒,太子妃殿下來了……」
蘇淺上前,只見床榻上,君樾躺在哪裡,情況很不好,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若不是看到那胸膛還在微微起伏,蘇淺甚至以為他已經死了。
心腹在喊真君樾,但君樾卻無動於衷,依舊閉著雙眼,不省人事。
蘇淺坐到床榻邊,看著君樾,目光沉重而悲傷。
上一次見到他,是他奉命犒賞三軍去,而她為他送行至九仙門,當時的君樾還好好的,此時卻已經躺在床上……油盡燈枯!
「殿下……」蘇淺輕輕喚了一聲。
仿佛是聽到了她的聲音,床上沉睡的人,睫毛輕輕抖動,緊閉的雙眼吃力的睜開了。
「蘇淺……」君樾喚了一聲蘇淺的名字,聲音很輕,卻仿佛是用盡了他的力氣一般。
「殿下,妾在,妾在這裡。」蘇淺回應道。
那雙失去精神的眸子,看到榻畔的妻子,似是激起了那麼一點點光彩,卻更像是……迴光返照!
蘇淺心中一沉,有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君樾吃力地抬起了手,似是是想碰碰自己的妻子。可那隻無力的手,才剛剛抬起,還沒碰到蘇淺的臉龐,就驀然話落落,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蘇淺看著君樾的瞳孔目光渙散,失去了最後的那一點光彩。
隨行的御醫連忙上前,為君樾探脈。好半晌後,才沉重的搖了搖頭,掩面而泣。
「殿下!」
耳畔,傳來幕僚們一聲又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哭喊著他們逝去的主子。
那一刻,蘇淺的大腦一片空白,整個世界都停住了一般。
大寧的皇太子薨了!
東宮的天……
也徹底的塌了!
宜城的院落中,哭聲震天。
蘇淺坐在主院寢房中,坐在君樾的床榻邊,聽著房外那或真或假的哭聲。
君樾的幕僚們甚是貼心,退出了寢房,將空間出來給這對夫妻,做最後的告別。
寬敞的房中,只有床榻上一生一死的兩個人,此時顯得甚是空蕩。
蘇淺坐在床邊,沉默了許久,才伸手,將君樾未合上的雙眼輕輕掩合。
房中很安靜,安靜得蘇淺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呼吸。
看著君樾年紀輕輕便逝去的遺容,一向辯才無雙的蘇淺,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原本以為,君樾不顧一切讓虞吉來請她,是想交代什麼事,有什麼遺言要說。
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
蘇淺忘不了君樾最後看她的那個眼神,那種心愿已了的滿足,似乎真的只是想在臨死之前,最後看她一眼……
蘇淺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說不難過,那是假的。
當年,她也曾對自己的婚姻充滿期待,對自己的丈夫有過幻想。
可是君樾從未給過她機會!
大婚之夜,彩雀樓的那一把大火,也燒毀他們的婚姻。
世人眼中的夫妻恩愛,鶼鰈情深,虛假的可笑!
現在,君樾死了!
死之前的最後願望,卻僅僅看她一眼……
蘇淺抬起頭,看著窗外。
雨後的天晴,萬里無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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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蘇淺讓人收斂了君樾的屍身,準備送回京中。
君樾畢竟是皇太子,他的身後之事是國事,不是蘇淺一個人能決定的。
在回京之前,蘇淺召見了君樾此次帶出來的幕僚們。
因為上一次遂安夫人口出無狀,侮辱英烈一事,軍中對太子有所非議。太子被皇帝下令去犒賞三軍,以圖穩定軍心,君樾帶著東宮百餘人出行。
可現在,東宮百餘人只餘十數人。
又因為虞吉去京中報信,被蘇淺派去皇帝那裡稟報太子遇襲一事,所以今日書房中,沒有虞吉在。
此時的書房之中,蘇淺坐於上座,自若的飲著茶,目光卻不動聲色的將房中所有人打量了一遍。
東宮的洗馬、舍人,武官……都是太子近臣。
太子妃沒有說話,臣下們自然也不敢開口,房中甚是安靜。
幕僚們對太子妃也算熟悉。
東宮太子妃,端莊仁厚,聰慧無雙。
現在太子薨逝了,也不知這位聰慧的太子妃有何打算?
「太子妃殿下!」東宮奉裕衛是武官,比不得文人沉得住氣,便先開了口,「如今太子薨逝,不知殿下今後有何打算?」
「這話,也是本宮想問的。」蘇淺放下了手中的茶盞,抬眸間姿儀謙謙,不怒自威。
一般女子遇到丈夫薨逝,四面虎狼環伺的景況,都會慌了神。
但很明顯,東宮太子妃,並不是一般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