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頁
是天意吧?察覺出她的彷徨,讓她避無可避,逃無可逃。她露出苦笑,把手機放到了花瓶旁,半晌,伸手輕撫花瓶里的那一支紅色玫瑰的花瓣,而後,輕撫它的刺。
問吧。
她在心裡下定決心。
一整個晚上心神不寧,九點多,她終於等回了岑露白。
燈火幽靜,書房裡氣氛寧謐,岑露白穿著優雅的霧藍色襯衫,微蹙眉頭,與她並排坐在寬闊的書桌前處理文件,側臉線條美麗而冷冽。
姜照雪坐在靠門的那一側桌前,開著PPT製作的頁面,心不在焉。
她實在是不擅長當面若無其事地刺探人心,一對上岑露白的眼睛,她心臟就咚咚地亂跳得厲害,根本沒辦法輕易開口。
再等一會兒吧,等岑露白處理完手頭上的事。她給自己設定最後期限。
岑露白處理完手頭上的報表,關了頁面,不經意地一扭頭就發現姜照雪在走神——十分鐘前PPT在哪一頁,現在還在哪一頁。
“照雪?”她舒眉展眼叫她名字。
姜照雪心臟猛地一跳,回神:“嗯?”
岑露白溫笑,問:“怎麼了嗎?看你今晚心事重重的。”
姜照雪心跳錯亂,喉嚨發緊。
不能再拖下去了,她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不動聲色地深呼吸,終於把預想了無數遍的開頭說出了口:“今天下午老師和我說了一件事,讓我很猶豫。”
她注視著岑露白,聲線不算平穩,透著苦惱。
岑露白鬆開手中的滑鼠,整個人微微側轉過來,是專心傾聽的模樣。
“什麼事?方便說嗎?”她關心。
姜照雪點頭:“工作上的。”
她吐露:“老師說,越州有個學校,同蘭大學,想問問我有沒有意願去他們那裡就職,待遇會比北城大學的好一點,可以直接給我副教授的編制,不用忍受非升即走的壓力。我在猶豫要不要答應。”
岑露白放置在桌面上的長指動了一下,指尖用力得發白,面色卻是不變分毫。
她問:“學術實力強嗎?”
姜照雪應:“挺強的,我們那一塊的研究,他們可以排前三了。”
“那挺好的。”岑露白肯定。
姜照雪心顫。她喉嚨潤了又潤,才再找回自己的聲音,問:“你說我要不要答應?”
岑露白眉目平淡,反問:“你猶豫的是什麼?”
姜照雪試探:“太遠了,答應了的話,就要離開北城,定居在那邊了。”
她一瞬不瞬地盯著岑露白,試圖從她神色里找到一絲一毫慌亂、猶豫、不舍抑或是想要挽留的神采。
可是沒有,明亮的燈光下,女人明淨的眸里只有冷靜。
她事不關己一般,沉著眉眼,官方而理智地分析:“我去過越州,各方面都挺好的,不論是經濟、人文還是氣候,算得上宜居。如果只是顧慮這個的話,可以考慮的。現在交通便捷,往返北城看望叔叔阿姨也不是太難的事。”
不帶任何感情色彩,仿佛她是走是留,下半生定居何方,對她來說,根本無關緊要。
姜照雪心頃刻間冷了下去,從頭涼到腳。
她怔怔地望著岑露白,勉強笑了一下,說:“也是。”
狼狽地轉回了身。
岑露白不知道有沒有笑,“嗯”了一聲,旋轉椅發出細微的聲響。
薄膜鍵盤“沙沙”地在不遠處被敲響,昭告著岑露白接著工作,沒有更多的話想和她說了。
姜照雪心底里的冰雨無聲地下落。
一種自討沒趣、自取其辱的冷意吞沒了她,讓她心臟發疼、視線模糊。
岑露白真的一點都不在意她啊。
哪怕只要流露出一點點的緊張呢?
問出口的那一刻,她有多忐忑,多期待,這一刻,她就有多心涼、多委屈、多難堪。
那些她曾經感受到的曖昧與在乎,仿佛只是她自作多情的幻覺。還是,充其量,她也不過是岑露白工作之餘、閒暇時光里的消遣?
是她自己一廂情願地陷進去了?
她不願意這樣揣度岑露白,很想像岑露白那樣冷靜、從容、體面地結束這一場試探、結束這一場幻夢,從此收心,奔赴同蘭大學,等待合約結束,可不甘、不舍、痛苦還是攫取了她的理智。
她還是再次張口了:“岑露白。”
她問她:“對你來說,我算什麼?”
嗓音里全是破碎的啞意。
從過去到現在,她好像一如既往地學不會識趣。她悲從中來。
岑露白呼吸停滯,側目看見有晶瑩的水光在燈下閃爍,隱沒於姜照雪抬起的手背之間。一瞬間,痛意襲擊了她的心臟。
姜照雪胡亂擦臉,道歉:“對不起,我失態了。”
她背過身站起,強撐著自己站直,想留住最後一點自尊,不至於逃離得太難看。
岑露白生出慌亂,下意識地跟著起身,伸手拉她手腕。
姜照雪沒有預料,條件反射地掙扎。
岑露白叫她:“濛濛。”
姜照雪被定住,下一瞬間掙扎得更厲害了。
幹什麼,還嫌她不夠丟人嗎?還要用這些致命的溫柔來迷惑她嗎?她不爭氣的眼淚直往外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