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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都是紙被灼燒的氣味,沾著火焰的紙屑滿天飛舞,猶如燦爛奪目的火蝶,陸明溪都能感受到撲面而來的熱意。
她跟著沈潮生站在村落門口,被燒毀的紙屑灰燼洋洋灑灑的飄落,抑或在風中殘存消散。
陸明溪看著站在她身旁默不作聲的沈潮生,她的眼中仿佛看見了紙屑心中哀默的嗟嘆,看見了那些人不明白的痛苦掙扎以及哀嚎,卻只是在原地觀望。
“為什麼要這樣!”
陸明溪只能無力的嘶吼,她揪著沈潮生的袖口,憤然她的毫不動容。
沈潮生看夠了才轉過頭看向她,卻詢問了一個毫不相干的問題:“淨化訣,學了嗎。”
陸明溪不明白她問這句話的意義何在,咬著唇默不作聲,一動不動地盯著她。
“看來是學了。”
沈潮生動用術法將原本消失的紙人召了出來,“來,對她用。”
陸明溪憤然地用了淨化訣。
儘管她質疑沈潮生的行為,卻還沒有到忤逆她的地步。
紙人身上纏繞的紙帶紛紛脫落,燒燼的,沒有燒燼的,黑色白色悉數消散,露出一個女子的身形。
她像是破繭重生的蝴蝶般出現在陸明溪眼前,只可惜身上無一處完好,臉更是被燒的看不清面容。
“淨化訣短暫,說吧。”
女子對著沈潮生深深作揖,繼而點頭。
“我是蕪安宋府的小姐,受人欺騙被賣到了這裡,許配,或者說是用幾文錢賣給了一戶人家。”
“欺騙我的人是我偶然結實的一個好友,她活潑靈動,我很羨慕她的自由自在,直到有一日她說,可以帶我出遊散心,我按耐不住心動,相信了她。”
“可她帶我駛出蕪安,卻不是城外近郊的方向,我心有不安,卻發現身旁的侍女早已不見蹤影,直到看到她眼中的歉意,以及身旁同樣境遇的幾個女子。”
“我被賣到了這裡,整村的人都不允許我逃不出去,他們肆意議論,不加憐憫,但因為有雲清門派的弟子巡遊,所以他們稍有忌憚,也根本不讓我和他們有任何交流。”
“村中以葬事為生,到遠處的鎮子去賣,也是我悲慘的開始。”
“買我的那戶人家的男主人死了,他的母親哭了三日,最後下了一個決心,將我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樣,燒給他。”
“可是活人送葬已經被命令禁止,況且有門派弟子巡查,他們無法將我活著埋進土裡,村中的人不敢殺人,唯獨紙紮人作為一項禁俗,被他們默許。”
“村中人原本尚有良知,有人本想阻攔卻被制止,甚至被那老婆子刻意報復,最後都成了默不作聲的啞巴。”
“那日,他們將我和紙人一起紮起來,原本打算破除風俗埋進土裡,老婆子卻又出爾反爾,眾人來不及阻攔,我便被一把火燒了。”
“待到門派弟子來巡查,便是什麼也沒發現。”
“後來有一個與我遭遇相同的女子向巡查弟子傾訴此事,卻被巡查弟子作為委託接下,但村中的人口風一致,最後隨便找了個藉口結束委託,而那女子,也被老婆子打死了。”
“世間不公悉數贈我,何等哀怨才算作了結?”
女子無比的哀怨隨著最後的風慘澹散去,她又成了一副紙人的模樣,只是殘怨尚未散去。
陸明溪則是愣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說什麼。
“竟是這般故事。”
沈潮生也不免感嘆,比她想的還要慘。
她只知道有怨,怨在村莊,替她消怨只是順手,畢竟那幾戶人家不給她開門她還記著呢。
不過能做出這等事來,不開門也是意料之中,畢竟被索命可就不好了。
陸明溪聽後卻問道:“你不知道?”
沈潮生理所當然:“我又不是神仙,當然不知。”
陸明溪心中苦澀:“那你還……”
沈潮生打斷她:“陸明溪,我問你。”
“若你提前得知此事,會公之於眾,讓他們活著懺悔,還是覺得他們死有餘辜。”
“……”陸明溪說不出話。
自然是前者。
即便她現在知道沈潮生沒做錯,可終究還是……
那火光總是讓她覺得似曾相識,就宛如當時那日,她無法不原諒。
沈潮生似乎知道陸明溪會如何選擇。
她們本就是兩個極端。
陸明溪即便自己能手刃仇人,卻依舊秉持著好壞分明的理念,所以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殺死任何一個人,即便罪大惡極。
這是沈潮生仇視的類型之一,是門派一貫的作風。
不過陸明溪終究才十幾歲。
沈潮生一如既往的拍了拍她的頭,溫聲道:“回去吧。”
陸明溪昏昏沉沉的點頭,即便她腦中亂的很,但她還不夠堅定,沒有足夠的決心。
她也希望成為沈潮生這般殺伐果斷的人。
但不會像她一般,陸明溪更希望自己成為盪除世間一些悲惡。
她亦想不到終有一日如數印證自己心中所想。
看著沈潮生眼前的身影,陸明溪跟著她走著,會想剛才那個女子的話,她的目光忽然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