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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團隊與台里太熟,錦城又是她的家鄉,因此回來錄個晚會,只安排了助理隨行。
她說:「天這麼冷,要不要上車?我送你一程。」
助理擺擺手:「不要了,還有粉絲在外面等呢。你當我的司機,她們看見了要罵死我。酒店就那麼近,我走過去就行。明天下午我來接你去機場,今晚你就跟爸媽好好團聚。」
她笑,說那我就走了,說著扣上了安全帶。
「拜拜,大明星。」
她打足方向盤,將車子駛出地庫,特意繞到電視台正門邊,降下車窗來與還在等候的粉絲們打招呼。天太冷,這晚會不售門票,她們在寒風中等了一晚上,個個凍得臉色發紅。她們像朋友一樣與她聊天,嗔怪她只知道待在北京。
她笑著揮手與她們道別,驅車離去。
前方十字路口,她要右轉,該變道了。
若不變道,直行的話,可以開到梅溪南路。
這麼猶豫了幾秒,綠燈結束了,她變到右轉道上等紅燈。
時間太晚了。這時候跑去見女朋友,又要黏糊不知多久,兩位老人還在家裡守著電視等她,一看晚會結束,一定馬上將羊肉煲放到爐上去滾熱了。
但她好想她呀。
杜思人從包里摸出手機來。
這才看到了那條起飛前的簡訊,連帶還有好幾個未接來電。是家裡打來的。
她回撥過去。
電話那頭是她媽媽,一接通,就簡明扼要與她說:「之安跟她同學希男在家裡,她們從華東過來了。說是知鵲也來了,她們在機場走散了,知鵲一個人先走了,現在也不知道去哪兒了。我已經喊你爸去機場找了。」
「沒給她打電話嗎?她應該帶手機了的。」
「打啦,她手機欠費停機了。我跟你爸說,讓他沿路看見賣充值卡的,幫她把話費充上。但現在時間太晚了,也不知道哪裡有的賣。我想,她會不會到老房子去了?你收工了沒有?你去那邊看看吧。」
杜思人心一沉。「她怎麼會到老房子去?」
「我是猜,有可能。我們搬家,也沒人特意告訴她啊。問之安,之安說不清楚她知不知道這件事。知鵲那個小孩,自己有主意,說不定就直接到老房子去了。」
「好,媽你別急,我現在去找。」
紅燈計數恰好結束,她踩油門直行,往梅溪南路去,一路風馳電掣,車裡一片死寂,她無心打開音響,沿路闖過兩個空曠的紅燈路口。
第三個紅燈。
足有99秒。
路口還有夜間執勤的交警。
簡直好似命運在愚弄她。她剎住車,按捺不住地鳴了一下喇叭。
她媽媽再次打電話來:「你爸到機場問了,她好像是坐公交車走的,那一路車就是去梅溪橋的,他們現在在想辦法聯繫司機了。你快回去看看。謝天謝地,我都要報警了。」
她又打了個電話給助理,問她能不能幫忙在網上充話費。對方有些為難,「我試試。但我的U盾不在身上,可能用不了網銀。」
這裡不是2019年,林知鵲說,在2019年,隨時隨地都可以直接用手機充話費。
2008年一點都不好。
她打電話給林知鵲,打了兩遍才接通。
電話里的聲音悶悶的,問她:「怎麼了?我剛剛在客廳,沒聽見電話響。」
紅燈轉綠,她將電話轉為免提,猛踩油門起步。
「一會兒要是有人按門鈴,你不要開門。她來了,她在錦城。」她語無倫次了起來。
「誰?你在開車嗎?」
「你,她,我侄女。她來了,今晚的飛機,她不知道跑去哪裡了,她手機停機了,她不知道我們搬家了。我在台上,我沒看到簡訊。你不要開門。」
她說得斷斷續續,但林知鵲聽懂了。
林知鵲聽懂了,但沒有回答她。
車裡一片死寂,只有她的心跳聲,還有混雜著電流音的遙遠的呼吸聲。
路上已沒有其他車了,筆直的馬路在她面前,好似沒有盡頭一般,怎麼開都開不到目的地。
她動了動嘴,說:「我求你。」但只發出了很啞的氣音。
林知鵲問:「什麼?你說話了嗎?」
轉彎,杜思人靠邊停下了車。一條熟悉的街道。參加文靜婚禮的那天晚上,林知鵲就是在這裡停下車吻了她。
她用雙手揉了揉臉。車窗降了下來,寒風直灌入車中,吹得她眼睛發澀。
「你要開門嗎?」杜思人終於開口問道,「你要回去嗎?」
林知鵲答:「嗯。我要回去。」
半點不猶豫,絲毫不委婉。
「為什麼?」這問題很傻,杜思人知道的。
「因為,這個世界沒有我的人生。」
過了幾秒,見她不說話,林知鵲又說:「你明白的,是不是?」
她明白,但她答不出口。如果理解就意味著放手,那她可以任性一次、自私一次嗎?
「你看,如果地震那天,我死了,會怎麼樣?這個世界沒有人知道我是誰,我變成一具無名屍,我的家人朋友,永遠不會知道我去了哪裡,死在哪裡。」
杜思人開始掉淚了。
「我開車,怕交警抓我。我出遠門,要喬裝打扮。我連一個銀行戶口都沒有,做什麼事情都要用你的身份。你去蘇州,去北京,你有你的人生,有你的親人朋友,我不能留在這裡永遠圍著你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