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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程的路上,她們還是繞道去了一趟姑娘山。
上山那天,天空時不時飄起一陣小雪。
杜思人問:「另一個我,是在哪裡出事的?」
「……我哪知道。這山那麼大。」光是觀景台就有七八處,前往各處,要走不同的路線進山。
站在觀景台上,望向雪山,林知鵲問:「你以後,還會不會來?」
「你希望我不要再來了嗎?」
「我不知道。你的人生,你做決定。」
杜思人湊過來環抱林知鵲,抬起頭,望著飄落下來的雪,目光隨著雪,落到林知鵲的眼睛上。她忽然由衷地說:「你好美。」
林知鵲答:「你也不賴。」
她們被這互相恭維逗笑,在飛雪之中相擁,額頭抵住額頭。
雪山不聲不響,好似自2005年與她們見面之後,就從沒變過。它代命運行刑時,一定也與此刻沒有什麼不同。杜思人向它大喊,喂!我要活到一百歲!一百歲的時候,再來看你!
旅程的最後一夜,她們在雨安停留,住在市郊的一處帶小院的民宿。
杜思人收到一條令她們感到意外的簡訊。
是16歲的林知鵲發來的。
簡訊寫:你可以不可以借我一點錢?不管你是誰,是杜思人,還是杜思人的女朋友都好。等我讀完大學,就還錢給你。
杜思人要打電話過去,林知鵲阻止她:「不要打。」
她只好打電話向爸媽打聽,這才得知華東近來發生的一切。
杜思人坐在床上,抱著腿與林知鵲商量:「我在華東有一套房,離你們學校不遠,可以給她們母女住。」
林知鵲倚在床頭,「不收租金?」
「嗯,」杜思人理所當然地答,「當時買那套房,就是想著如果我哥出事,我能照應得上。」
林知鵲不置可否,只拿過杜思人的手機,回復道:借多少?
就在這時,她們身下的床突然搖動起來。
天花板傳來叮啷響聲,是吊燈搖晃,上邊的吊飾磕碰在一起。
杜思人自床上彈起,連抱帶拽,攔腰把林知鵲拉了起來。
地震了。
第100章 23-1
借多少?
林知鵲看著這條簡訊,鬆了一口氣。
房間裡只開著一盞書桌上的檯燈,一片漆黑里,她坐在唯一的一團光亮之中。黑夜好像是涌動的,令人有隱隱的不安感,好像這團光亮隨時都會被吞沒。
這間房在杜家別墅的二樓,原本是一間普通的客房,就在杜之安房間的隔壁——就是某個跨年夜,她與許希男來找杜之安,在樓下砸錯了窗戶的那間房。
她搬進來,已經住了半個多月。
這半個多月以來,她只覺得這房子裡的每個人都不正常。杜之安一如既往,是個做作的討厭鬼,還有家裡的幫工們,每天不是一驚一乍,就是躲在角落裡說閒話。杜慎尤其瘋癲,每日一到夜裡就在家裡山珍海味大擺宴席,請來些與他一樣瘋癲的中年男人,粉飾太平般喝到酩酊大醉,白天酒醒之後,又總陰沉著臉,動不動就對身邊人大發脾氣。
有許多人登門來找他,銀行的人、施工隊的人、供應商,都是來催債的,被請進了家門,和杜慎坐一會兒,領了杜慎胸有成竹畫下的大餅,本來是硬著腰杆來,走時,總是唯唯諾諾地走,杜慎很有一套服人的口才,面上雲淡風輕,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這些催債的人走了,他又叫另外一些人來,諸如金店的經理、精品成衣店的經理、房產中介,定金飾、定行頭、看各種豪華房產,或許這是他的安全感——讓他覺得他還活在自己一手創建的帝國之中。
林知鵲很少在這幢冷冰冰的大房子裡見到唐麗,唐麗總是待在房間裡,選擇對杜慎的瘋癲行為視而不見。
這家人已不同桌吃飯了,飯點時候,餐廳總在開酒宴,丁嫂會另外把餐食送到杜之安和唐麗的房間。林知鵲周一至周五都在學校附近解決三餐,周末,就到附近圖書館去自習,或是去街上到處溜達,儘量避免在杜家吃飯。某一次她進門時,杜慎聽見了,叫她過去,對著客人們大肆誇耀一番,說她學習有多好,個性有多強,席上有個老男人笑眯眯問她妹妹會不會喝酒?杜慎笑說,小孩子會喝什麼?對方說,那說不定,隨了你的基因,天生就千杯不醉!要不,妹妹試試?叔叔不逼你的,只是江湖險惡麼,喝酒,要從娃娃抓起!
林知鵲杵在原地,看一桌人哈哈大笑,那些男人還在調侃,說不要欺負小孩子,她心中一橫,自餐車上拿過一隻乾淨酒杯,倒了半杯洋酒,皺著鼻子一飲而盡,將杯子重重放在桌上,轉身就走。
老男人們在她身後笑,說果然虎父無犬女啊!
酒精猛烈刺激她的胃與食道,她差點就吐出來了。
給杜思人發簡訊之前,她思考了好多天。
她認識的大人不多,這其中,有能力又還算值得信任,並且有可能會幫她的,想來想去,只有杜思人一個。在她看來,她們並不熟,但她不討厭杜思人,潛意識裡,她能夠感覺到她是善良、溫暖、可靠的。
收到回復前,她生怕杜思人會打電話來噓寒問暖,還可能會肉麻地安慰她、承諾要照顧她。幸好,杜思人只回復她三個字:借多少?
她喜歡這個答覆,顯得她們之間是平等的,她喜歡像這樣子被當作大人來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