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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有人在說,那麼,這三分鐘就作為一個獎勵,現在——那個人要去將時間撥入這三分鐘裡了——
門外腳步聲響起,安保大叔大聲喊:「是誰這麼晚了還不下班撒?」
林知鵲像從夢中被驚醒,她別開目光,很快地站起身來,用小腿踢一踢杜思人:「趕緊走了。」
第75章 17-6
已過了有半個月出頭。
杜之安從未離開過家這麼久。外公外婆家當然也是好的,除了沒那麼寬敞(對她來說),除了外公日漸深沉的臉色,除了舅舅略顯做作的親切,除了小表弟忽然大聲問她,你什麼時候回自己的家去?大人們總是背著她在談些什麼,她陪外婆下樓散步,偶遇的鄰居說哎呀唐太你女兒這次回來住這麼久,你女婿沒意見的呀,外婆只有笑笑,接下來的好幾天都不再出門散步了。
爺爺奶奶登門幾次,在舅媽帶著她與小表弟外出的時候,她只趕上吃他們帶來的零食與果籃。
一切似乎都正常又不正常,然後,八月的某一天,她醒來,她媽媽已收拾好了東西,對她說,安安,起來洗漱,我們回家了。
她們回家了,什麼都沒有發生變化,丁嫂把她的房間收拾得一塵不染,在午餐時端出來八個她愛吃的菜,她爸爸送給她一台五百萬像素的最新型號LG手機,午餐後,她媽媽最常光顧那家珠寶店的經理帶著兩個保鏢登門,隨身兩個小型保險柜打開來,金璨奪目,大人們一同坐在起居室挑選。她嫌金飾老氣,自己上樓躲進房間,不知做點什麼好,從書柜上取下她姑姑杜思人送給她的那套《哆啦A夢》來看。
她感到好深好深的無力,在這一切「正常」之中,她像一個被牽著線的洋娃娃,想不通看不懂,沒有發出過聲音。
她也無人可講,自那次在學校與林知鵲打架之後,她媽媽明令禁止她與任何外人提起家裡的事,從前她還可以給杜思人打電話,但眼下杜思人正在封閉比賽,無暇顧她。
一定有人錯了,一定有人錯了才導致這樣的正常與不正常。
在她想來,那個人只能是林知鵲。
*
「今年的唱片業是很風光,你們只看到風光,沒看到背後危機四伏,現在網際網路那麼發達,什麼音樂手機、mp3,搞出花來了,可以免費下載,你們還會買唱片嗎?這些網際網路上的免費音樂,供數十百萬人聽,音樂人賺得一分錢嗎?你們跟熱愛音樂網沾親帶故,這網站上的免費資源,有多少是購買了版權的?老實說,今天我是不想來的……」
說話的人舉起酒杯。
「是朱小姐在電話里對我說,唱片業的未來,在明星,在偶像效應,在粉絲經濟,我不服,朱小姐,我認為你是在威脅我,我只好來會一會你了。」
朱鶴也舉起酒杯來,眉目婉轉,「我的威脅可是很有誠意。」
兩個人笑嘻嘻地碰杯,陪在一旁的林知鵲與李淼淼交換目光,一個眼神在問:他們在喝交杯酒嗎?另一個眼神在答:習慣就好。
朱鶴宴請眼前這位業內十分知名的唱片製作人與他的團隊,三顧茅廬才得以如願,訂的酒樓餐席也頗上檔次,銀羹匙琉璃盞,魚翅燕窩輪流上,每道菜都只缺掉一個小角就在轉盤上無人問津直至涼掉,講是談音樂,談來談去還是生意。
製作人在朱鶴的哄勸下,越喝越開懷,此刻已是三分醉言:「狗屁的網際網路嘛,哪天音樂死掉,就是這個網際網路害的,我們整個行業應該聯合起來抵制這個東西……」
林知鵲開口說:「音樂不會死掉,就算唱片死掉了,音樂會選擇下一個載體,就像唱片之前是磁帶,磁帶之前有歌舞廳,有演奏會,有雲遊詩人。」
「哦?林小姐覺得,下一個載體是什麼?」
「網際網路咯。」
對方略有些嘲弄道:「耍流氓一樣的網際網路嗎?音樂免費大放送,所有的音樂人都餓死好啦。」
她笑:「失序的是人,又不是載體。國內的狀況是這樣,放眼世界可不是。為版權付費的時代,一定就是屬於網際網路的時代。」
「那你買我的唱片,我賺到錢,豈不更簡單直接?」
「製作一張唱片的成本是多少?在家裡使用收音設備錄製一首歌上傳到網際網路的成本遠遠比這更低。時代進步只會成就更多愛好音樂的人,讓更小眾的內容有機會被聽見、找到自己的受眾……」
「在家裡錄歌?那能是什麼好歌?門檻一拉低,什麼牛鬼蛇神都要入場了?幸好唱片業還火熱得很,我看,要是真有你說的那樣,什麼入不得殿堂的東西都大行其道的時代,那我寧願醉生夢死在今宵。你說是不是,朱小姐,我們再喝一個……」
對方看來是不愛聽她說話,林知鵲也不再多說,某種程度上,她十分理解對方的無心之言。
餐後又是下半場,離開酒樓時,朱鶴與這位製作人已是勾肩摟腰,林知鵲懷疑他們再多喝幾杯就要當街接吻。他們在街邊等酒樓召的計程車來,李淼淼在一旁接起一個電話,口氣不悅令林知鵲側目,她走近她身旁,聽見她說:「什麼領導慰問宴啊?還有兩天就是四進三了,這時候安排這種事,你們是不是有病?就是吃個飯?真的這麼簡單,事先你怎麼不告訴我,搞什麼先斬後奏?」
電話掛掉,她與她說:「說今晚安排了老台長和幾個老領導來慰問,正吃著喝著呢,靠,一幫老頭子,慰問幾個年輕女孩,虧他們想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