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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人只好拍著盧珊的背哄她,將她攙扶起身,總算送到了床上,又幫她蓋好被子,返身出來,關上她的房門。
回到自己的房間,杜思人看了看放在書櫃裡的那座獎盃。她伸手去握,沉甸甸的。不知陳葭的那座是何等重量。
當時,陳葭在全場窒息般的尷尬中走上台去,接過最佳女歌手的獎盃,只說了一句謝謝。
誰也說不清那到底是不是有意為之,若換一個人得獎,那便只是一個小小的意外。
偏偏是陳葭。
整整一年,持續地被罵「不男不女」,網際網路上的羞辱甚至蔓延至現實中,自陳葭本人,又蔓延至許多喜歡陳葭的女孩身上。杜思人見過最不堪入目的,是有人將陳葭的臉嫁接在某一具赤*裸的男性軀體上,做成一個動圖,不停扭動著屁股。
公司不斷簽發警告函,仍然無法阻止這一場狂歡,陳葭變成某個特定人群的共同敵人,像一個用來發泄仇恨的靶心。
誰也說不清恨從何而來。
杜思人在飄窗旁的桌前坐下,打開電腦。
她的扣扣好友中有一個分組,叫「小朋友們」。這個分組只有三個人。
頭像是一位知性美女的,暱稱「心安」,個性簽名「我的未來不是夢」。這位是她的小侄女之安。
頭像是一片天空的,暱稱「flying bird」,個性簽名十分個性,只有一個句號。這位是她的小侄女知鵲。
這兩位都不在線。
在線的只有最後一位,頭像是一個咧嘴大笑的動漫角色,暱稱「無敵旋風」,個性簽名「你的未來不是夢」。
杜思人饒有興味地看著這位與第一位的個性簽名。
她點開許希男的對話框。
嗨。小朋友,在嗎?
哇?思人姐姐,是你嗎?本人?
是我,童叟無欺。你怎麼這麼晚還在上網?初三了,不忙嗎?
忙!我的作業還沒寫完,正在抄bird的作業。
你們又不住一塊,你怎麼抄她的作業?
她早就寫完了,腦瓜靈得要死,自習課上就寫完了。
最近學校里怎麼樣?她倆還吵架嗎?
不吵吧?之安每天都待在教室里。bird倒是忙得很,一下子跟這個男同學一起回家,一下子跟那個男同學一起回家。姐姐不要跟人講哦!
哪個男同學?
最近的那個好像是我們校刊的主編。
我記得之安也參加了校刊。
嗯,她跟那個主編特別要好,差點沒被氣死。
杜思人噠噠地點著滑鼠。看來flying bird小姐的少女時代豐富多彩,另一位林小姐應該也是一樣。
她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去過華東了。
她哥哥杜慎的事業危機一直持續到年中,聽聞交了大量罰款、關掉幾間子公司才堪堪度過,但近來的景況是大不如前了。
屏幕上彈出小GG,是今晚頒獎典禮的相關新聞,她瞄了一眼,主標題寫著:星輝獎大烏龍!樂壇權威獎項竟不辨男女?
這時候,飄窗外忽然閃過一絲什麼。
她抬起頭來。
幾公里之外,陳葭也抬起頭來,望向窗外。
她愣愣地看了好幾分鐘。
儘管並非第一次,但每一次,她都要發愣好幾分鐘。
窗外在下雪。23歲之前,她在廣東,從未見過雪。
雪越來越大。
門鈴響了,她走去開門。
李淼淼站在門外,穿著厚厚的羽絨服,戴著毛線帽,帽尖上還綴著灰色的毛線球。
她一打開門,她便對她說:「下雪了!」
她說著,一跨步便走進來,抬起手,捧住陳葭的臉,手套是棉麻質感,捂在陳葭的臉上,又熱,又扎人。她說:「你好嗎?我們上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
陳葭答:「8月30日。」
「那,一共過去了整120天。」
她記得牢,她數得快。
陳葭伸手輕輕撥開淼淼戴著手套的手,說:「熱。」
不知是慣性還是風,門輕輕關上,咔噠一聲。
陳葭屈指,褪去淼淼的手套。
她們開始接吻。窗外在下雪。她脫掉自己帶著寒意的外套。
大半年前,陳葭發專輯那天,李淼淼對她說:「什麼似水?你這種狗尾巴草,長在泥沼地,長在小溪小河,我可不是養護誰的小水花小池塘,就算是水,我也是汪洋大海,你最好別得罪我,我淹死你。」
客廳的皮質沙發不柔軟也不堅硬,相較裸露的肌膚,有一些輕微的涼,陳葭俯下身去,說:「下雪了。見到你,我很好。你是不是抽菸了?」她們挨得很近,鼻尖挨著鼻尖。
李淼淼答:「是。你太多廢話了。」
她抬手攬她的脖子。這樣便更近一點。
外面的雪太大了,地上很快見了白。
杜思人跪在飄窗上,興奮地看了好一會兒。
來北京一年多,每次下雪,她都正好錯過。
她把窗戶打開,不顧寒風呼嘯,伸手去接,只沾濕了手心。
下雪啦!她想要立刻告訴某個人。下雪啦!
她從飄窗上起身,腿都壓麻了,踉蹌了一下,她換了衣服,穿上外套,決定出門去看雪。
大雪漫天飛舞,灰撲撲的北京變成很柔軟的灰白色。
她在樓下蹦蹦跳跳了一會兒,走幾步,就要抬起頭感嘆,好大的雪!她甚至仰起頭,張開嘴,試圖嘗嘗雪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