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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記得。她還記得文靜與路小花爭著演姚小蝶,爭輸了,氣沖沖跑回宿舍。那天,杜思人帶她去看了宿舍窗外夕陽中的雪山。
明明只是半年前的事,怎麼會恍如隔世呢?
徐文靜一直在教書,本來是教音樂與自然科學,後來又自修了漢語言師範學位,改教語文。前幾年,她離了婚,「原因啊?不想跟這麼個人在一塊了,想離就離了咯。」
「年初的時候,你爺爺的葬禮,你沒有來?我們好多老朋友都去了。」
林知鵲心虛地答:「……當時正好去出差了。」
徐文靜表示理解。
「你還認識她呀?」聽林知鵲提起路小花的名字,徐文靜笑,「思人介紹那種人給你認識,真是不怕教壞小孩子。她挺好的呀,跟小時候一樣,折騰唄,閃婚,閃離,又閃婚,又閃離。我就沒見過比她更想一出是一出的。幸好她那人還有點腦筋,生意做得挺好的,沒把她媽的家產給敗光。她開火鍋店,還開美容店。對了,她還開了一個舞蹈機構,教小朋友跳街舞的,我還投資了呢!算是我的一點小小副業。」
林知鵲聽了這句話,心剎那間塌陷了一塊。
「嗯,就是你想的那樣。你看。」徐文靜拿出手機,翻出一張宣傳海報給她看,「Miss.Missing舞蹈教室。以前,思人沒去參加選秀的時候,一直說她要開一個舞蹈班。我們都記得。這世界上,有很多人都記得她,有很多人都想她,你不要擔心。」
她低頭看著屏幕上那張海報,上面有一個剪影,她認得,是杜思人的剪影。
「其實啊,有時候我也想,她當年要是不參加比賽就好了,不會遇到後邊的那麼多事情,就跟我們一起留在錦城,快快樂樂地跳一輩子舞。你看今年我們也才35,一點都不老,還很年輕,閃婚再閃離個十次都沒問題。她要還在就好了。」徐文靜娓娓說著,並無傷感,只是懷念,「當年,其實是我和路小花先說的要去參賽,結果臨到報名,我們倆都慫了,她反而去了。她就是那樣一個人,平時看著漫不經心的,不宣傳也不喊口號,真決定要做什麼事情,說去就去了。」
「她要是還在,你們連請舞蹈老師的錢都省了。」
「就是呀!你看她多沒眼力見。不過,現在想這些也沒有用了,人總是忍不住要回想,那些年,那些事情,但凡有一件別發生,但凡有一件做了另外的決定,該多好?尤其是08年那件事之後,我真不知道她是怎麼熬過來的。」
「零八年?什麼事?」
「你不知道啊?她都不愛跟人說,不知道是不愛說呢,還是自己也不願意接受。我也是後來才聽小花講的,新聞上應該也有寫一些吧?就是那一年,她去參加一場中秋晚會,彩排的時候,那個升降台忽然壞了,當時她站在最邊上,摔下來,腰和腿都受傷了。醫生說她再也不能跳舞了。後邊她還努力做復健來著,不過好像沒什麼起效,她非得跳,還鬧得只好去開刀。好可惜呀,你記得嗎?思人跳舞,真的很好看的,她手長腳又長的……」
後邊徐文靜說的話,林知鵲再聽不進去了。
她只想找個地方喝酒,喝醉後大哭一場。
兩人道別時,徐文靜問用不用開車送她一程,她拒絕了。她恍惚地走過學校側門邊繁華的街道,走過許多對年輕情侶的身邊。
再一次經過那家花店,她站住腳步,站了很久。
久到那位店老闆終於走出來,問她是不是要買花。
她終於說,她想要一束滿天星點綴的粉色玫瑰。時間太晚,當天的粉色玫瑰賣光了,老闆包了一束紅色玫瑰給她。
她去了學校里的黑匣子劇場。
劇場與當初一樣,沒有翻修,有些舊了。晚上沒有演出,一盞燈都沒開。
她走下台階,抱著那束紅玫瑰,在第一排的位置坐了許久。
而後,起身,離去前,將花留在了舞台上。
她抬頭最後看一眼舞台的吊頂,演出時,那裡會打下來一束明亮的舞檯燈。她心裡想著,喂,那個誰,這就是了,我欠你的那束花。祝你畢業快樂。祝你永遠快樂。
她離開學校,打車,一直到回了住所,仍恍惚著。
衣架上掛著一隻托特包,裡邊裝著她為穿越準備的東西。她坐在沙發上,盯著那隻包看。
終於,她拿上那隻包,再次出門,去了梅溪南路。
最後一次。
她決定以後再不去那棟老房子。
時間不早了。
她進了小區,上了樓,把502的門開開關關,與以往一樣,沒有什麼要發生時空扭曲的跡象。
可能是她鬧出了聲響,對門鄰居家中傳來腳步聲,似乎打算開門查看。
她連忙閃身進屋,關好了門。
門外傳來開門聲,然後是鄰居老頭老太太的聲音:「是不是進賊了?要不要喊保安來看看?總不會是老杜回來了吧?」「哪裡有?你聽錯了吧!走走走,回去了。」
她輕手輕腳地在屋子裡到處轉悠了一圈,怕鄰居再起疑,沒有開燈。
走到樓梯口,她抬頭望,樓梯很窄,又黑,什麼都看不清。
她向上走去。
三階,五階,馬上要走到盡頭,她垮了一步大的,想一步到位。
結果——
她高估了自己的腿長,一腳沒有踏穩,整個人向後仰去,後背撞上牆,腳下完全失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