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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知鵲回想起2005年的選秀,雖然火爆,但造星模式仍不夠成熟,哪怕走到全國十強,到了2019年,仍然活躍在娛樂圈的也只有前三甲,剩下的選手,幾乎都杳無音訊,甚至查無此人了。而杜思人……2019年,杜思人已去了另一個世界許多年了。
在她逐漸昏睡的意識中,某段早已被抹得很淡的回憶在夢與現實的交界處變得清晰起來:大聲的慟哭、沉默的潸然,明明是血肉至親,自己卻仿佛置身事外的情緒游離。
在2005年的春天夜裡,當杜思人躺在她身邊,均勻地輕柔地呼吸,林知鵲忽然覺得當年的自己冷血又自私,她意識到,身邊這個年輕的美好的女孩子,她的生命已經開始倒計時。她在混沌的瞌睡中不自覺地在被子裡握住了杜思人的手,好像想拼命地留住她一樣。
杜思人似乎嚇了一跳,但只是一動不動地任由她握著。
她沉入春夜的夢中。
杜思人握著她的手,側躺著,看著她在黑暗中的側臉輪廓。她吃不得辣,這幾天有些水土不服,鼻子上長了一個痘痘,在挺俏的鼻尖上尤為顯眼。她的手有些冰涼,哪怕一直放在棉被裡也沒捂熱。窗外的雨砸在地面上,清晰得像心跳聲一樣。
2005年春天的夜裡,杜思人只記得這麼多。
而她睡著了,她並不知道。
第18章 5-3(上)
「不是去影碟室嗎?為什麼在網吧?電腦屏幕那么小,哪裡夠那麼多人看?」
電話那頭是路小花。
杜思人摸不著頭腦,「我也不知道。倪想告訴我的,說徐文靜非要去網吧,讓我們也過去。徐鏗把CD送來了。」
還有兩日便要提交畢業大戲的選角意向,徐文靜又從男生們那裡將老師給的CD要了回來。
時間是晚上8點過半,錦藝側門的步行街上正是熱鬧的時候,杜思人走過幾家夜宵店,街邊的圓桌上鋪著塑料桌布,擺齊了一套套塑封好的碗碟。網吧在街上某一處巷口的位置,十分蔭蔽,只一塊落地燈箱擺在路面上,寫著大大的「上網」。
在門口望進去,裡頭的空氣渾濁,太多人抽菸,煙霧與昏暗的紅的藍的燈光幾乎凝結在了一塊。
杜思人走過那塊燈箱,她穿的衛衣袖子太長,於是將手縮在袖子裡,抱著一套《古惑仔》的DVD,往精品音像的方向走去。
阿敲將碟給了路小花,路小花又將碟給了她。
在她的包里放了一晚上,早該在家裡就拿出來交給林知鵲的。
下了許久的雨已停了有大半天,地上的積水也只剩淺淺的小窪,空氣涼爽又清新,她輕快得幾乎一路小跑,連風都是輕飄飄的。
音像店裡有不多不少的幾組客人,收銀台里是空的,飲料窗口有顧客在連聲叫老闆,李導從唱片架後邊趿著拖鞋不情不願地出來應聲,他叼著牙籤,看到杜思人站在入門處,從牙齒縫裡擠出一句招呼:「哦,小杜同學。」
他耷拉著眼皮,聽完顧客的點單,一言不發地開始搖奶茶。杜思人左右張望一番,問:「只有你一個人嗎?」
李導無精打采地看她一眼,「這麼多人不是人嗎?」他指的是店裡閒逛的學生們。「來還碟?」他看見她抱著的那套《古惑仔》。
「……沒有。我要去網吧,路過,順便來逛逛。」她把那套DVD又塞進包里。
「網吧?附近那家?你們學校不是有計算機房可以去嗎?」李導將奶茶粗暴地塞進封口機,倒得太滿,溢出來好些。
「機房位置太難搶了,而且還有老師巡邏。」不許打遊戲,也不能看電影,學霸才去學校的計算機房。
杜思人在唱片架間瞎逛了幾圈。
「現在你們的師弟師妹是不是都帶筆記本電腦來上學了?」
「嗯,我們班也有人買了。」
李導冷哼一聲,像在感嘆什麼。
杜思人終於問道:「……林知鵲呢?她不在嗎?」
「你找人?那你不早說。她和盧珊出去吃飯了。」
李導又趿著拖鞋走到唱片架的最後邊去偷閒,只餘下聲音與她說話。
「沒有,我只是看她不在,就問問。」杜思人倚在收銀台邊,「你和盧珊是朋友嗎?她最近怎麼樣?」
李導敷衍地答道:「算是認識吧。」
店門被推開,走進來一個青年男人。他正好與杜思人相視一眼,便對她微微一笑。
這個男人不像學生,顯然更成熟精緻,穿一套毛呢的休閒西裝,膚白,長相秀氣,身形修長高挑,戴一副金絲邊眼鏡。杜思人覺得他有些眼熟。
他往店裡走了幾步,略略提高音量:「老李。」
店後頭一陣窸窣聲。
李導快步從唱片架後走了出來。
他迎面笑罵幾句髒話,而後兩個人勾肩搭背地消失在唱片架後邊,他們說話的聲音逐漸壓得很低,完全隱沒在店裡音響正播放的莫文蔚里。
莫文蔚在唱:「我真的愛你,愛你,你還是要走。I miss you I miss you I miss you baby everyday I miss you……」
林知鵲的小挎包就那樣隨意地扔在收銀台的桌面上,杜思人望見了,走進去將包收進抽屜里,包包是皮質的,做工很精細,似乎是個名牌,但林知鵲說是在地攤上買的高仿貨,50塊錢。
包包下面壓了一盤DVD,是電視劇集《我和春天有個約會》。租借卡就放在DVD上,漂亮的字跡寫著「2005年3月16日,林知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