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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後的門忽然被打開了。
楊青走了進來。
她停下來,也不轉身,只是看著眼前的鏡子,兩個人寸步不讓,在鏡子裡兩相對峙。
楊青先移開目光。
「都走光了啊,我還以為能來看看進度。」
音樂正好播到一曲的尾聲,鼓點漸弱。
杜思人說:「昨天盧珊的表舅到李導的店裡去了。」
楊青眯眯眼睛,口吻鄙夷,「是嗎?那人就是個無賴。」
「那你呢?楊老師。你覺得內疚嗎?」
他的目光與嘴角都有些不耐煩地向下撇去。
「我早就勸過她,本來事情也不至於到這個地步。只是取消她工作的推薦信,學位證還是照拿,我知道她想去省歌舞團,但去不了又不是沒有別的出路了,要不是她不肯服軟,當著面讓領導下不來台……」
「李導呢?你對李導,會覺得內疚嗎?」
楊青的眼神中閃過一絲不解。
「老李?那純屬意外,又不是我推的他。」
被愛縱壞的人,總是毫無知覺。
他們的談話被走進教室的第三個人打斷,牆上掛鐘的指針臨近晚上九點鐘,徐文靜走了進來。
楊青即刻端出為人師表的樣子,說你們走時記得關燈,錄音機明天還到辦公室。而後他轉身,慌忙離開。
徐文靜穿著一條與她的名字十分相稱的素淨長裙,胸前有一個小小的蝴蝶結,化了十分精緻的妝。她說:「我看整層樓就剩這間還有人在。你跳你的,我背會兒台詞。」
她靠著鏡子坐下來,將台詞本捧在膝蓋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都這麼晚了,還一個人跑到這兒來背台詞?」
「嗯,剛剛回來。」
徐文靜悶悶不樂。
杜思人蹲下來,與徐文靜視線平齊,按停了錄音機。
「你去哪兒啦?穿得這麼好看。」
徐文靜放下台詞本,看看杜思人,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你呢?穿成這樣,和我去面試教編穿得差不多。」
杜思人泄氣,乾脆也坐下來。
她把她爸爸給她安排工作的事情告訴徐文靜,順帶發了一通牢騷。
徐文靜聽完,終於也告訴她:「其實我今晚去相親了。」
聽從她家裡的安排,見了一個年近三十歲、「事業有成」的男人。
杜思人吃驚:「啊?可你還沒畢業。」
「嗯,照他們的意思,先處著,畢業了,工作穩定了,正好就可以結婚了。結完婚,兩年內生孩子,好工作,好家庭,一輩子都不愁了。照我媽說的,她就算馬上死了,也死得瞑目。呸呸呸。」
「那……你覺得對方怎麼樣?」
「嗯……」徐文靜想一想,「還算挺好的吧,長得……雖然不帥,但還比較順眼,人也不錯,挺風趣的。」
「那你和他這算是交往了?」
「沒有吧?不知道。先相處著吧。不過,他說他是奔著結婚去的,還說過幾天約我去看演唱會,就是你們那個演唱會。」
「真的?那你記得要給我拍照。」
徐文靜笑,「嗯,我把你介紹給他,說這是我們學校的街舞小天后。」
兩個人講了幾句笑,杜思人在木地板上躺下,望著天花板上的日光燈,輕聲唱:站在大丸前,細心看看我的路,再下個車站,到天后,當然最好。
徐文靜接:即使有天開個唱,誰又要唱,他不可到現場,仍然仿似白活一場。
她說:「你呢?思人。你怎麼不談戀愛?沒有喜歡的人嗎?」
杜思人笑著回答說:「有。」
十分坦然。
「誰啊?我認不認識的?」
徐文靜十分關切地向前探出身子。
「就是一個……非常非常好的人。長得好看,字寫得好看,為人又勇敢,又仗義,有時候看起來冷冰冰的,但她的心是暖的。你知道有人是這樣子的嗎?就連喝醉酒的樣子也很可愛。」
「聽起來像那些言情小說里的冷麵男主。那他畢業了嗎?是做什麼工作的?」
「呃……算是零售行業吧?」
杜思人想了想。她只知道林知鵲現在是音像店的店員,至於她以前在華東是做什麼的,她不知道。
「那他是哪個學校畢業的?本科嗎?」
「不知道誒。」
「怎麼會不知道呢?你不是喜歡人家嗎?」
她竟對林知鵲的過去一無所知。
徐文靜接著念叨她說:「那對方家裡是什麼情況,你總該知道吧?幾個兄弟姐妹、父母是做什麼工作……」
杜思人迷茫地搖搖頭:「也不知道。」
徐文靜扶額,「那你知道什麼?」
「我知道她喜歡吃甜的。還知道她有時候會偏頭痛。」她想一想,「不過我不知道她喜歡聽什麼歌,我得問問她。還要問問她喜歡看誰的電影。」
她說得理所當然、坦坦蕩蕩。
「這些又不是重點,對方連來路都不明,你就喜歡人家呀?」
「那她沒跟我說呀,等她跟我說了我不就知道了嘛。」
「你怎麼不問?淨想著問些不重要的。」
「哪裡不重要?她喜歡什麼,不比她爸媽是誰要重要嗎?」
徐文靜沉吟,「嗯,也不是沒有道理。但以後呢,要結婚怎麼辦?兩個人要過一輩子,除了興趣愛好,還要考慮階級、眼界、思維方式,而且結婚是兩個家庭的事,他爸媽將來也是你爸媽,怎麼會不重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