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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什麼都明白。
她想放聲大哭,想哀求她說,你不要走,我不回北京了,我們現在就去拉薩,我不去拍戲,不去錄新專輯,再也不離開你,我們就在這裡,我來圍著你轉,你不要走。
但不可能。
她做不到。
她無法為了她放棄自己的事業,又怎麼可能要求她為了她放棄自己的人生?
林知鵲說:「她明年就要念高三了,下次她來錦城,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何況,我不回去,我們就永遠弄不清楚怎麼才可以來。」
杜思人擦掉眼淚,說:「你等我。你等我。」
她發動車子,電話始終通著,但再沒有人說話,電波那頭的呼吸聲那麼清晰又遙遠,餘下的路途已很短了,卻漫長得足夠淚水把石頭砸穿。
車子進了小區,直接停在單元樓下,杜思人連車鑰匙都沒拔,下車便往樓上拼命跑去。
她掏鑰匙開了門,家裡的燈還亮著,但沒有人,她慌得心臟驟停,直到樓梯上傳來腳步聲。
她飛奔過去,林知鵲正向下走來,她一步跨過三個台階,跨了兩步,將她擁入懷裡。
第一句話,她說:「今天是冬至,你吃湯圓沒有?我買了湯圓在冰箱裡的。」
林知鵲亦用力抱住她,兩個人站在樓梯正中間,擠在牆邊,緊緊貼在一起。
第二句話,她說:「這個世界不屬於你。但我是你的。」
林知鵲說:「你屬於你自己。」
她用力搖頭。
林知鵲退後一些,望著她的臉,她已把淚都擦乾了,半點破綻都沒有。
林知鵲說:「你知不知道,我唯一一次,」她說著,彎嘴角笑了一下,「或者是說有那麼幾次,覺得你這個人真可怕,是什麼時候?」她抬手撫摸她的臉。
「我可怕?」
「嗯。很可怕。因為,居然有好幾次,有一瞬間,我覺得我可以不屬於我自己,而是完全屬於你。杜思人,你好可怕。」
她都這樣說了,她怎麼還能夠不放她走呢?
林知鵲只穿著一件薄薄的針織套頭衫,身上有些酒味,杜思人想低下頭去吻她,但她捧住她的臉,不讓她貼近,「你聽著,我會想辦法再來這裡的。可能要你也在我才能來,所以你有空的時候,或者你有空了又想我的時候,就到這裡來,聽見沒有?2011年11月29日,你要記住,如果一直到了那天,我都沒有來——」
杜思人說:「我會活下去的。我一定會活過那一天。」
「嗯。」林知鵲用力點頭,「嗯。」她的眼中流出淚來。「你的臉怎麼那麼涼?外面是不是很冷?」
杜思人吻她的淚,吻她落淚的眼睛,勉力笑著對她說:「說不定,她根本沒往這裡來。晚點我就出門去找她,你說她會去哪裡?你最知道她了。」
門鈴響了。
她們望著對方的眼睛,誰都不再說話了。
門鈴響了第二遍。門外是個急性子。
杜思人輕聲說:「你真可惡。」
林知鵲輕聲說:「我真愛你。」
她們接吻,吻得很短,觸感冰涼,是杜思人從外頭帶來的寒意,還有一點點酒味,是林知鵲喝了酒。
杜思人說:「下次見。」
她鬆開了抱著她的手。
林知鵲轉身,向樓下走去。
杜思人站在樓梯上,靠著牆,一動不動,一滴淚都沒有掉。
她閉上眼睛,聽著腳步聲下樓,轉彎,開門聲,關門聲。門鈴再次響了起來。叮咚。
她的手機還丟在車上,響了好幾遍,她不知道。
電話那頭,北京,李淼淼將手機摔在桌上,仰頭靠住椅背。
凌晨將近。
朱鶴走進了會議室,將手提包扔在桌上。「宣傳組都到齊了?公關團隊聯繫了沒有?你準備找哪一家?」
李淼淼抬手捂住了臉。
朱鶴說:「剛剛晚報的熟人給我打電話了。問我,今晚華東農民工討薪被保安打死那個事件,涉事集團的杜慎杜總,跟思人是什麼關係。」
李淼淼捂著臉答:「那是她哥哥。」
「我知道。」朱鶴沉默了一會兒,「媒體知道了,網友也遲早會發現的。這件事如果發酵起來,就是05屆出道以來最大的醜聞。思人在哪裡?」
「不知道。聯繫不上。在家吧。」
「聽說出事的時候,這個杜總不在場。資本家吃人血饅頭,吃干抹淨了還有人替他蹲班房。一線大城市,冬至夜,出這種事。」朱鶴長呼一口氣。「不用在乎預算,我們請最好的公關團隊做預案,我會跟媒體行業的朋友聯繫,一定要第一時間把輿論控制住。」
李淼淼放下手,抬眼看朱鶴。
朱鶴看來毫不慌張,抱著雙臂,斜眼對她說:「別在這裡坐著了,李三水。你不是不怕天高地厚的嗎?就算天要塌,還有我,有公司。不過你最好動作快點,儘量別讓天塌我身上了。」
「好。」李淼淼站起身來。
杜思人走下樓梯。
終於,下一聲門鈴響起前,她打開了房門。
她16歲的小侄女站在門外。
她扯扯嘴角對她笑道:「你來了?走吧,我們回家。我們搬新家了。」
她關掉了屋裡的燈。
命運的暗雷已經炸響,她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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