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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珊在另一張床上與她面對面坐下。
「滿臉都寫滿了得意。」
她罵她:「滾蛋。」
盧珊將啤酒罐擱在床頭柜上,張開雙臂躺下,望著天花板,深吸一口氣,而後嘆道:「結束了啊——」
她扭過頭來看林知鵲,「你知道嗎?杜思人這個沒心肝的女人,真是心硬如鐵啊,昨天晚上,她居然一滴眼淚都沒掉,回來以後,還笑嘻嘻問我要不要幫我收拾東西,結果把我的衣服一件一件掛起來,害我今天還要重新拿下來。」
林知鵲想起杜思人昨夜的簡訊。
她信守承諾,只讓她一個人看見了她的眼淚。
林知鵲說:「人沒心肝,會比較快樂。」
「是,像你一樣。」
林知鵲看看笑嘻嘻的盧珊。她知道她是開玩笑的。
她沉默地又喝了幾口酒。
她說:「其實,我真的很想改變些什麼。你也好,她也好。」
盧珊投來疑問的目光。
她又說:「算了,沒什麼。」
過了半晌,盧珊開口說:「你已經改變了很多了,你不知道嗎?」
雨越下越大,天倒還奇怪地亮著,兩罐啤酒見底,林知鵲送盧珊下樓,打電話叫的計程車還未來,她們站在酒店側門,一起仰頭看了片刻這奇怪的太陽雨。
有人穿過雨幕向她們跑來。
她沒有撐傘,跑上台階時,身上的衣服已濕了大半。
盧珊笑著皺眉,「幹嘛跑回來?不是要練開場舞嗎?」
杜思人伸手來擁抱盧珊。
「我當然要來送你。」
「送什麼送?周五就又見面了。比賽後,我們不是還要一起去北漂嗎?」
杜思人抱著盧珊說:「嗯,我們去北京,一起揚名立萬。」
林知鵲的手機響起來,是節目組打電話來找人,向她投訴說杜思人不知跑去了哪裡。林知鵲答:「我不知道啊,可能是去北京了吧。」
三個人站在被雨幕遮住的門廊里,一起咧嘴大笑。
盧珊乘車走了。
杜思人睜著圓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林知鵲。
「你幹嘛穿我的衣服?」
「穿就穿了,還要給你錢不成?」
她們一起上樓,杜思人要換下濕掉的衣裳。
乘電梯時,林知鵲開口問道:「我要是坐在你的床上吃東西,你會不會掐死我?」
「這是什麼問題?」
這是任性又自私的問題,說了心裡沒有她,又不願放棄她的偏愛。
這便是她一貫的本性。
「你管是什麼問題,回答就好。」
杜思人答:「不會。不過,最好是出太陽時再吃。不然,床單晾不干,會發潮。」
說話間,她掏出房卡,打開房門,而後進洗手間去換一件乾燥的T恤。
林知鵲接上吹風機的電源,喚杜思人過來。
杜思人走到她身前。
她拿起嗚嗚轉動的吹風機,吹著她淋濕的發梢。
她問她:「你要不要哭?」
吹風機的聲音太大,將她的話音蓋去大半。
趁現在,誰也聽不見。
杜思人看著她,不發一言地搖了搖頭。
她抬手去吹她兩側的頭髮,手指摸過她的耳後。
杜思人微微低下頭,看著她,眨了眨眼睛。
眼角下垂的圓眼睛裡,忽然滴落一行淚來。
林知鵲用手將這行淚擦掉。
擦掉以後,便又滾落兩行。
她屈指用指背去擦。
杜思人癟起嘴,像個小孩一樣地哭著。
雨水與淚水在這轟鳴作響的勻勻暖風中一起蒸騰,化成雨雲,盡數積在林知鵲的心底。
眼淚是吹不乾的,它掉下來,必定會藏在世界的某一個地方,若無人呵護,便會死去,而人們的許多次長大,便是由於淚水無聲息地死亡。
第61章 15-2
2005年的第五號超強颱風「海棠」來勢洶湧,饒是地處內陸,錦城仍連日陰雨綿密,自盧珊走後,好像再沒出過太陽。
陳葭抱著自己的筆記本,靜靜坐等,她的選歌會議,按時間算應已開始十分鐘,排在她前面一位的林嘉嘉還在會議室里與音樂老師爭持不下,房門掩著,討論到了激烈處,她聽見音樂老師大聲責罵道:「我不知道你在堅持什麼?這首歌你練了幾天了?壓根出不來效果,完全就不適合你。現在不改,後面還剩幾天?到時候,你想改也改不了了!」
然後是林嘉嘉聲音顫抖著說:「反正就算被淘汰,我也不想被人說像誰了!您就別管我了!」
椅子刺啦滑過地板的聲音,腳步聲,越來越近的腳步聲,然後是門猛地被拉開,林嘉嘉幾乎是奪門而出,低著頭,還未等陳葭開口與她打招呼,便腳步匆匆地走遠了。
陳葭沉默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另一頭。
自那日周子沛形容八進六是「生死戰」,選手間的氛圍就變得怪異,林嘉嘉尤其是低氣壓中心帶,陳葭聽陶樂心說過網絡上的隻言片語,說林嘉嘉「各個方面都像方言,各個方面都不如方言」。
方言是那種傳統意義上的大家閨秀,高幹家庭出身,永遠的優等生、領導者,每日七點半雷打不動起床練聲,彩排到再深的夜都一絲不苟如常。每當陳葭與陶樂心在彩排現場困得東倒西歪,周子沛乾脆便躺在幾張並在一起的椅上呼呼大睡,同一時刻,方言仍站得筆直在聆聽指導老師與導演的意見,杜思人更是依舊在舞台上活蹦亂跳,陳葭每次看見這番景象,便覺得這兩個人真是如怪物一般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