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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思人本想說你好,卻忽然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她的心頭泛起一絲異樣。
杜之安先進門去,湊近那女孩,語氣不善地小聲說了一句:「你擋到我了!」
那女孩瞥杜之安一眼,毫不客氣:「是這地方太小,你不習慣了吧?」
任潔上樓來了。
「怎麼還站在門外?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知鵲。」
女孩又轉過眼神來看杜思人,補充說:「林知鵲。姓林。」
那一絲異樣愈演愈烈,在她的心裡變成一場漫天的風沙或是大雪。
她下意識地問:「知鵲。怎麼寫?」
杜之安搶著答:「喜鵲的鵲!」
那女孩微微揚起下巴,糾正道:「是聲名鵲起的鵲。」
任潔進了門,換過鞋,去攬女孩的肩,問她都在家裡做了些什麼,祖孫兩人自玄關往屋裡走。杜敬光搬著行李箱正走過樓梯拐角,嘴裡在說:「我們小區的車真是越來越多,阿慎半天才找到位置去停。乖乖,你站在門口乾撒子?」
杜思人呆呆地看著那女孩的背影。
林知鵲。
她的心裡,在那漫天風沙大雪中,竟有一秒閃過一個問題:林知鵲是誰?
隨即她想:我是不是瘋了?
那兩包羊角蜜還在她的口袋裡,是她特意為林知鵲留的。
她爸爸來推她進門,換了鞋,她才終於將目光自那個女孩身上收回,不顧之安對她的熱切呼喚,急匆匆地上樓將自己關進房間。
她晃晃腦袋,懷疑自己在做夢。
很奇怪,又一時說不出是哪裡奇怪,某個念頭好像就在她的腦海里盤旋,她明明看見它了,卻怎麼都看不清晰。
女孩說:「鵲,是聲名鵲起的鵲。」
她聽過這句話的。
甚至是同樣的場景,上一次,她是站在門的裡邊。
她的心臟越跳越急,額上沁出了汗。
林知鵲。
她終於看清那個念頭的片縷。
林知鵲。
她們叫同一個名字。
她用力閉上眼睛,繃緊了太陽穴。
她們……她們好像長得一模一樣。
那個問題又閃現了:林知鵲是誰?
她猛地睜開眼睛。
她大踏步走到窗邊,探出頭去大口呼吸,懷疑是自己大腦缺氧。接著,她拿出手機,翻看了一遍她與林知鵲所有的簡訊往來,又打開相冊看她與林知鵲的合照。
她撥她的電話。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請稍後再撥。
再一次。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
再一次。
——對不起,您……
她跑出房間,飛跑下樓,用最快的速度蹬上帆布鞋,在全家人大呼小叫著「你要去哪裡」的話音里,拋下一句「小花找我我很快回來」就跑出了家門,門闔上前的最後一秒,她回頭了,那個女孩正面無表情地坐在沙發上,低頭按著手機。
這側臉的角度,這不笑時就微微向下撇的嘴角,她是見得最多的了。
她迎面撞見正要進單元樓的杜慎。
「你去哪兒?」
「哥,」她飛速問他:「你女兒,叫什麼名字?」
「我女兒?你見到了?叫林知鵲。我想要不要帶她去把姓改了……欸——」
未等杜慎說完,她再一次拔腿就跑。
計程車行駛時,她拼命地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試圖在腦海里的漫天風沙飛雪中厘出頭緒。——她們都叫林知鵲。她們長得……很像。但不是一樣。畢竟她們年紀相差甚遠。林……知鵲?是誰?瘋了吧。當然知道林知鵲是誰。若是碰巧呢?一定是碰巧,碰巧名字相同、模樣相像,或是她們間有什麼血緣關係,既然名字相同,一定不算近親,否則怎麼會取一樣的名字呢?或是,或是有一方冒用了另一方的名字?
她壓根就不相信這些猜想。她的心裡有另一個想法,但那個想法甫一冒起頭,就被她掐滅了。
回到賓館,林知鵲的房間依然無人,電話也仍打不通,幸好前台小姐認得她,聽她編了幾句謊話,就交給她備用的房卡。
杜思人刷卡進入7012號房。
房間內與她上次來時別無兩樣。
不算太整潔,書桌上尤其亂。
玄關側邊的嵌入式衣櫃的推拉門敞開著,裡面掛了好幾件林知鵲的襯衫,還有一條稍顯正式的小禮服裙。浴室的洗手台上放著護膚品,她很熟悉這個牌子的氣味。幾根長發落在洗手盆里,一件穿過又脫下來的睡袍被扔在床上。
杜思人看著這一切。
幸好,幸好不是一場夢。
久不開窗,屋裡的氣味有一些悶,混雜著某種熟悉的香水味,她站在房間正中央,漸漸地平靜了下來。
電視柜上甚至扔著林知鵲上次感冒吃的藥片,只剩一半。
她再往裡走,去看林知鵲桌上的東西。
還是上次看見的那些,合同,選手資料,報紙期刊,一台筆記本電腦。電腦似乎是一直沒有關機,她一碰,就顯示低電量,自動熄滅了。
她在書桌前坐下。
一個筆記本就攤在她面前。
攤開的那一頁什麼都沒寫,但不是空白的。
上面貼了一張有點皺的貼紙。貼紙上印著她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