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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整個人都警覺起來。
樓上忽然傳來輕巧的哼哼聲,玄關後的樓梯吱呀吱呀地響了起來,林知鵲一個激靈,轉身飛速站起,猛地抄起手邊一個花瓶,大喊一聲:「誰!」
樓梯側邊露出來一對雪白細長的腿,被她這麼一嗓子,那人嚇得癱軟在樓梯上,露出半張臉來,是個女生,很瘦,高個子,顫顫巍巍的,似乎是想逃跑,努力幾次想要起身均告失敗。
「你是誰?」林知鵲大吼。
對方看起來快被嚇哭了。
「你你你放過我吧!我找我媽的金鐲子給你!」
「你說什麼?你在別人家裡幹什麼?」
對方嘰嘰歪歪地答道:「這裡是我家啊…」
許是見林知鵲沒有殺人滅口的意思,她扶著樓梯的把手,終於顫巍巍地站了起來,還順勢又往下走了幾個台階。
林知鵲向前走,她又立馬嚇得往回縮了幾步。
日落西斜,林知鵲恰好看清了她的臉。
有種說不出的奇怪感覺,好像在哪裡見過。
她像是剛剛洗完澡,穿著貼身的白T恤與棉質短褲,身材幹癟修長,一頭偏短的中長發濕漉漉的,長了一對圓圓的杏眼,白淨乖巧,很年輕。
她把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拉下來擋在一馬平川的胸口上——好像林知鵲會對她怎麼樣似的——然後有些結巴地開口:「你、你、姐姐…你是哪位?是不是走錯門了?你現在馬上走,我不報警!真的!」
她的聲音也有種奇怪的熟悉感,帶著錦城腔調的普通話,音調軟綿綿的。
林知鵲張望四周,杜之安討人厭的樣子就擺在電視柜上,她的目光掃過另外幾張照片,照片上還是那個笑得看不見眼睛的年輕女孩。
林知鵲猛地驚醒。太像了。她抬頭看樓梯上的女孩。
怎麼可能呢?
她死盯著對方,隔了半晌,說:
「你……笑一個給我看看?」
第2章 1-2
2005年,全民造星時代的伊始,後來,人們把這一年叫作「選秀元年」。這一年,人們在博客上寫長篇廢話,在論壇、貼吧上吵架,深夜的時候,捧著手機等待心上人的信息,這樣說起來,直到2019年,一切似乎也沒有太大的變化。
這一年,杜思人21歲,大學就快畢業,她每天什麼事都不忙,只忙著和朋友們到處亂跑,燙頭,將頭髮從黑色染成金色,又被她爸揪著脖子領到理髮店,從金色染回黑色。她念當地的藝術學院,表演專業,是胡亂考進去的,每次上專業課,班上三十個人,實到八個人,點名可以點出二十六個人。
大家都沒心沒肺,快快樂樂。
杜思人唯一的煩惱,是馬上大學畢業了,她爸說要托關係把她安排去機關單位當小文員。
不行。絕對不行。
要她每天像個淑女一樣在辦公桌上假裝打字、早三次午三次露出文靜的笑容跟科長問好,這個行為就像把一個內存里裝滿流行歌的最新款mp3摔在地上踩個稀巴爛,是完全喪盡天良的行為。
她跳街舞,年輕的街頭文化正在這座城市的地下野蠻生長,像悠然舒適的綠地之下遍布蓬勃的雜亂的藤,新世紀的第五年,城市的新與舊持續交換著血液,互為表里,互為根葉。她準備籌辦一個舞蹈班,目前一共有三位大弟子:她最要好的室友路小花,路小花的男朋友,還有她親媽。她偶爾也去劇組跑套,但錦城的劇組不多,去年暑假,她和路小花一起去蹲橫店,沒有相熟的選角導演,一整個夏天,掙的還沒花的多,路小花倒是在橫店換了三個男朋友,其他一無所獲。
3月,畢業前的最後一個學期,杜爸給她下了通牒:養不活自己,就乖乖到單位去當小秘。
絕對不行。
杜思人每天一邊吃喝玩樂臭美,一邊頭腦風暴,滿心只有兩個字:「來錢」,連帶著對他們輔導員老張都諂媚了三分,錦城的劇組找小演員,總是讓老張幫忙推薦。
前幾天,老張幫她和路小花接了兩個小角色。
晚上就要去劇組報導,下午4點鐘一過,杜思人正準備洗個澡打扮一番,她丟在床上的愛立信手機忽然響起一陣音樂,是周杰倫的《七里香》,她今天剛剛設置的新彩鈴。
來電寫著「老花」。
她把一小段鈴聲從頭聽到尾,邊聽邊跟著唱,還隨著旋律胡亂跳了幾個舞步,這才接路小花的電話。
路小花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餵?老杜?你在拉屎啊?那麼久才接?!」
杜思人笑得臉都皺起來,慢吞吞地應她:「哎呀,你說話注意點好吧,你好歹也是表演系系花,傳出去,那些男的該嚇跑了。」
「什麼系花,老娘是校花好不好?我跟你說個正事。」路小花在電話那頭扯著嗓子,周邊鬧哄哄的。
「什麼事?」
「我今晚不去了,你幫我頂著。」
「不去了?你瘋了吧?你以為這是選修課嗎,你不去,我幫你喊到?」
「哎呀我真的去不了了……」
杜思人打斷道:「你錢都領了花完了,你不去,你這屬於詐騙!」
「你幫我問問,徐文靜她們誰有空幫幫忙,回頭我把錢還上,求你了!」
「還徐文靜呢,你上個月剛搶徐文靜男朋友你忘了嗎?」杜思人打開衣櫃,開始翻找晚上要穿的衣服,「為什麼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