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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了。
她媽媽林瀾從臥室里出來。
林知鵲看看她媽媽,又看看客廳吊頂上突兀的大宮廷吊燈,光芒刺眼。
林瀾語帶歉意地開口說:「我想著,多認識同齡人,也沒什麼不好……」
林知鵲打斷道:「媽,我餓了,家裡有什麼吃的?你晚飯吃什麼了?」
她媽媽趕忙答應:「還沒吃呢,飯都做好了,我去把菜炒了。」
她把客廳的幾盞燈關掉,只餘下足夠照明的一盞,然後躺在沙發上。
明天開始,算上周末,她可以休整一個月假。她不知道她的底氣來自哪裡,是來自她很努力、很優秀,亦或是來自她家的客廳里有一盞巨大的宮廷式吊頂燈。
她打開鯨魚星音樂app,開屏動畫,那隻鯨魚從星球的表面游弋而過,它的尾巴尖在水面般的星河間劃出一行小字:
回到你的頻率星球。
鯨魚發聲的頻率是15至25赫茲,超出了人類所能聽到的頻率範圍,因此,人類聽不到鯨。二十世紀,人們發現過一頭頻率高達52赫茲的鯨魚Alice,就連她的同伴們也無法聽到她,她只能獨自在海洋中流浪,一直從太平洋游到大西洋。
林知鵲閉上眼睛,想像著Alice在洋流間,日復一日地前進。
第6章 2-2
華東的冬春向來陰冷多雨,天總轉瞬的變臉,淅淅瀝瀝下個沒完,李淼淼淋了半路,雨並不大,她索性任由雨點在她的絨質西裝上留下難看的水漬。
她到訪一棟坐擁小別院的二層小樓,這條僻靜的小路沿途是華東市有名的別墅區,工作日的午後,雨天,只偶有車輛駛過,少見人煙。她插著兜,伸手推開虛掩著的院門,街對面傳來一陣人聲,她回頭,望見路邊的法國梧桐樹下有幾個學生年紀的年輕女孩,其中一個見她望過來,急忙把一台單眼相機塞進身前的書包里。
見怪不怪。
李淼淼按了別墅的門鈴,很快,有人來應門,門打開,玄關出現一個消瘦的身影,李淼淼眼明手快,整個人湊了上前去,將對方嚴嚴實實地擋在身前,往裡推,快速地反手關上門。街對面隱隱地傳來相機快門的聲音。
「你就不能讓助理來開門?」
對方從她的身前退後一步,「就我一個人在。」
「你的頭髮長了好多。」
「是嗎?我剪了啊,你上次過來的時候,我還長到這裡。」對方邊說,邊往鎖骨的位置比劃。
「我上次過來是什麼時候?」李淼淼笑,故意這麼問。
「你失憶了?上個月13號啊,大年初九。」
「你記得還真清楚。」
「嗯,當然。」對方彎腰,從鞋櫃裡拿出一雙粉色的拖鞋,「喏,你的拖鞋。你媽媽做的香腸和滷牛肉我還沒吃完呢,太辣了。不過很好吃。」
她們一邊說話,一邊往屋裡走。
別墅是用作工作室的,一樓是排練廳,排布了各種樂器與音響,臨靠窗邊,有一個小小的酒水吧檯。二樓是錄音棚,幾乎算是現下華東市配置最好的錄音棚之一。裝修好後,李淼淼來過幾次,她也住在這附近。
排練廳里添了兩隻懶人沙發,地上丟了亂糟糟好幾張手稿,兩台正在運行的筆記本電腦,還有空掉的氣泡水或是烏龍茶罐子,一大袋泡麵,甚至有一床一半在沙發上一半在地上的棉被。
「你不會好幾天沒回家了吧?」
「嗯。」誠實地點頭。
「陳葭,你都快40了,能不能有點自理能力?或是找個靠譜的生活助理也行啊。」
陳葭伸了個懶腰。屋裡的空調熱風不知開了多久,空氣幹得可怕,李淼淼找到被扔在某個角落的加濕器——還是某一年她買的——打開,然後又開一扇窗,將窗簾嚴實地拉好。
眼前這個消瘦又不修邊幅的女人,穿著最簡單的白T恤,赤腳,素顏,嘴唇發白——李淼淼昨天還在公司會議的PPT上看見她年輕14歲的樣子,頭髮比現在要短一些,臉頰沒有現在那麼消瘦。不回顧老照片的話,她幾乎無察她這些年的變化,人們對於一直停留在身邊的人或物,感官會鈍化,像抱了很多年的舊玩偶,偶然翻到舊照,才發現它嶄新時竟不是現在的顏色。
陳葭一屁股陷進沙發里,「你是不是要來勸我接那個節目?」
李淼淼斟酌了兩秒。隨後,她果斷放棄了先說些場面話的想法:「是的。主要是。」
「還有些非主要的?」陳葭低垂著眼眸,她的眼睫毛很長,垂下來,幾乎要遮蓋掉她的一雙鳳眼。
「有啊,比如我23天沒見到你了。」
「你數得還真清楚。」陳葭笑。
她記得牢,她數得快。
「言歸正傳。我們真的覺得這個節目需要你,不管從你的專業角度,還是節目效果、立意。」李淼淼在陳葭對面正襟危坐。
「什麼立意?」
「傳承啊。你是熱愛系的第一個全國冠軍,現在由你來擔任重啟的第一屆比賽總導師,你對她們來說就像一個風向標。」
「那她們中有幾個人,十幾年後能夠走到我今天的位置上?」陳葭平靜地問。這句話由她說來,並不顯得狂,她是十幾年來的華語樂壇獨一份,選秀出身,拿遍了音樂大賞,上完了所有一線雜誌的封面,喜歡她的人十四年來只增不減,七張專輯,張張銷量輝煌,每一張都有風格上的新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