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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餐廳已打烊了,沒有人用餐,也沒有服務員在,推門進去,只開了幾盞氛圍吊燈,有些暗,方言慌了神,大聲喊子沛的名字,陳葭抬頭到處尋看洗手間的指引牌,杜思人看表,已過去十五分鐘了。
這西餐廳很深,空無一人更顯空曠,杜思人在鋪著潔白餐布的小餐桌之間繞行,走了幾步,她停下來,屏住呼吸,很留心地聽。
陳葭遠遠地走在前頭,回過頭來,問她怎麼了。
很細微,很細微的。
她辨認著方向,一小步一小步地走。
終於,在某張餐桌旁,一個視線的盲區里,她看見一團漆黑的,不斷顫動的影子。
是周子沛縮在餐桌下,拽著身後的桌布,抱著自己,大口大口地呼吸著。
杜思人幾步跑到她身旁,蹲下,問她:「子沛?你還好嗎?發生什麼事了?」
其他兩人聞聲,也向她們走來,方言說:「找到了嗎?」
周子沛抬眼看她,眼睛睜得渾圓,仍在止不住地不斷深呼吸,月光偏斜,杜思人看清她的臉,眼神顫動著,一腦門都是豆大的汗珠。
杜思人握住她的肩膀,試圖幫她平息恐慌的情緒。
方言與陳葭也走到她們身旁,方言嚇了一跳,不斷追問:「怎麼了?怎麼了?」
思人跪在地上,摟住她,不斷摩挲她的手臂與後背。
陳葭說:「吧檯有電話。我去報警。」
周子沛終於說話了,她抬手猛地抓住杜思人的手臂,掐得杜思人生疼,她的聲音顫抖著:「不要報警,不要報警。」
杜思人仔細地看,她的衣裳是完好的,臉上身上可見的地方也沒有傷痕,只頭髮有些亂了。她柔聲問她:「發生了什麼事?沒事了,我們在這,你不要怕。」
她嘴唇顫動,許久憋出幾個字:「廁……廁所。」
「廁所?」陳葭轉身去找。
周子沛踉蹌著在杜思人的攙扶下總算站起來:「我帶你們去,你們陪我。我不敢……我不知道他怎麼了……我什麼都沒做……」
她們四個人擠成一團,高度戒備著小心挪動,走到西餐廳最深處,拐過一個彎,又走過一段兩側都是包廂的門廊,西餐廳的洗手間就在這門廊的盡頭。
陳葭走在最前頭,她小心翼翼伸出手,推開了洗手間的門。
一片寂靜。
陳葭回過頭來。
周子沛指一指洗手間裡的某一個隔間。
陳葭走過去查看。
只看了一眼,她退開幾步,回過頭來,神色複雜。
杜思人也走近過去。
老台長闔著眼睛,一動不動,癱倒在隔間裡。
方言同樣看見了,她捂住嘴,不讓自己尖叫出聲。
周子沛結結巴巴地解釋道:「我……他……我也不知道……」
杜思人安慰她:「你慢慢說。」
她努力地將話說完整:「我來上洗手間,他也來。他忽然問我說,想不想拿冠軍,然後就抱我,我就罵他,我說你瘋了,你糟老頭子痴心妄想,」眼淚一下子從她的眼眶中涌了出來,「我就拿那邊那盆假植物來砸他,推了他一下,他摔倒了,砰地一下子好大聲,腦袋好像嗑在那個水箱上了,我叫他,他沒反應了……」
杜思人深吸了一口氣。
憤怒與恐懼同時襲上她的心頭。
方言小聲說:「……他不會是死了吧?年紀大了,可能是猝死。」
四個人都不再說話了。她們屏息,靜靜站了有兩分鐘那麼久。周子沛捂著嘴,不斷流著眼淚。寂靜之中,傳來不止哪裡的滴水聲,十分清晰地砸入她們的耳廓。
然後忽然響起一陣渾濁的清痰聲。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陳葭轉頭去看癱倒在隔間裡的老頭子。
老頭子的胸腔起伏起來,開始發出極其有規律的巨大鼾聲。她們啞然。陳葭罵了一聲:「他媽的。」走上前去飛起就是一腳。
把老頭子踹得晃一下,又換一個方向挨倒在隔板上,鼾聲繼續。
方言說:「還是報警吧。」
周子沛不再哭了,她一手抓著杜思人,一手抓著方言,沉默了一陣。
然後,十分堅決地搖了搖頭。
「不報警。我們走吧。什麼都沒有發生。」
杜思人與陳葭交換眼神。
她們都很明白,周子沛想的是什麼,她想保住她們這幾個月的努力,想粉飾太平,讓她們期盼著的未來如期到來。
還未等她們辯駁,她再一次像是鼓起了十足的勇氣般說:「我們走吧。聽我的。本來也沒有發生什麼。我們已經是藝人了,你們也知道的,不是早就聽說過了嗎?這個圈子多的是壞人,但這一路,還是有很多好人,對不對?我們未來也還會遇到很多好人的。」
她轉過身,拽著她們走。
杜思人站著一動不動。
周子沛回頭。她的淚痕弄污了眼妝,在臉上留下一道黑色印跡。她不是那種特別美的女孩,膚色偏黑,嘴唇豐厚,但長相舒朗開闊,讓人親近。
她重複道:「聽我的。」
杜思人答:「等等。」
她在洗手間裡到處逛了一圈,拉開牆壁上的暗門,從門後的工具間裡找出來一把掃帚,把老頭子從門外給閂上了。
方言從地板上找到那盆綠植,皺著眉湊近了看,盆底有點點黑紅的污漬,不知道是不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