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頁
貼吧首頁的頭條熱帖,是杜思人的粉絲在票選粉絲名,得票第一的是「思念」。帖子下有個網友陰陽怪氣地留言:杜小姐的粉絲會不會太愛跟風?人家叫伊人,你們就叫思念,還不如就叫思迷,諧音思迷馬賽,或是叫毛肚還更有個性。
杜思人的粉絲火速跟帖:我也建議陳先生的粉絲直接改名叫葭迷,或是叫男人迷也可。叫什麼伊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杜思人的粉絲。
首頁另一條車軲轆罵戰蓋了七百多樓的帖子寫的是:某台果然是力捧自家的本地小天后,艷壓通稿都出來了,說什麼歷史最高票,搞搞清楚,要不是我葭先火,這破節目會有這麼多人看?說不定早就半路下課,哪還輪得到毫無唱功的某人最高票?
這些紛擾,都是同住一屋的陶樂心告訴陳葭的。
「葭,你也來看看,這個帖子寫得有道理。」她坐在酒店房間配置的電腦邊,撅起嘴,將一支原子筆放上去,試圖保持平衡。
這小孩只有16歲,人小鬼大,一頭碎發燙得像刺蝟,半邊的劉海直遮住眼睛,活像個頑皮的小男孩。她生在粵語地區,吐字帶著南方口音的單薄,舌頭不太打卷,說得語速飛快,逢人就介紹說自己是火爆但善良的白羊座。可能是《流星花園》看太多,她堅持管陳葭叫「葭」,就像管花澤類叫「類」一樣。
她高音清亮,個子矮小卻爆發力超強,可惜發揮不太穩定,常常唱破或是走音,從廣州開始,輾轉跑了三個賽區,才終於在華東選上地區前三,得以到錦城來參賽,照她的話說:「條條大路通羅馬,偏偏有些人一生下來就在羅馬,羨慕不來的。」
明里暗裡嘲諷杜思人生在羅馬。根本是偷換概念。
但陳葭也管教不來這個叛逆期的小朋友,她並不招人討厭,儘管偶爾口無遮攔,又太吵太鬧。
陳葭從扶手沙發上探過身去,大略地看了幾眼電腦屏幕上的帖子。
陶樂心問:「是不是?那些記者寫得太沒道理了。」
陳葭不知該說些什麼,她的心涇渭分明,是與不是,各占半邊,她有些慶幸有人堅定站在她這一邊,又有些困惑,為什麼一夜之間,所有人都要將她推到杜思人的對立面。她無法說清自己那微妙的心情,只一件事她最清楚:無論對手是誰,她要贏,並且,她也自信她會贏。
自下一周開始,節目變為每周五現場直播,先是入圍賽,地區二三名爭奪餘下的五個十強名額,然後是十進八,八進六,六進五,五進四,四進三,總決賽,節奏緊湊,她們幾乎每周都要準備至少三個表演。
冠軍們雖不用參加入圍名額的爭奪,但必須在入圍賽上助陣表演,同賽區的三人合作舞台秀。一旦劃出陣營,女孩們的關係便微妙起來,華東賽區的冠軍方言心事極重,將帶領隊伍全員晉級視作己任,每天都到她們房間來催陶樂心一起去排練廳見聲樂老師。
她一敲門,陶樂心便將自己捂進被子裡,說自己困了累了,就是死活不去,終於有一次成功把方言氣哭,陳葭在一旁覺得太過尷尬,只好默默拎起吉他去找自己的隊友,說是隊友,也說不定便是明天的對手。大戰在即,所有人的心好像都是搖搖欲墜的。
那天晚上她回到酒店,看見杜思人陪著方言坐在側門外的台階上聊天。杜思人看來很擅長交際,不像她,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
她照例每天睡得早,但夢很淺,凌晨三點醒來,發現陶樂心不在床上,緊閉著門的洗手間傳來歌聲:我要勇敢追奔向到終點。
十五六歲的心思,實在又簡單又複雜。
杜思人則住在隔壁的房間。
錦城陣營的三人年紀相仿,除了杜思人與盧珊,還有來自鄰市的王一苒,三人相處融洽,約定每天睡到自然醒,再一起到排練廳熬到凌晨。
盧珊的表舅來過兩次,兩次都是由杜思人代出面,下樓去從他手裡接過一壺燉湯。表舅堆著笑臉問杜思人:這去當歌星,唱一首歌是不是可以賺好多錢啊?杜思人答:不知道哇,也可能不賺倒賠,賠幾百萬做唱片,結果一張也賣不出去。表舅圓目一睜:那我們可沒有幾百萬替她賠的。杜思人好心提議:舅,你家有房子車子,賣一賣,再跟銀行借一點。表舅罵她神經病,從此再也不來送湯。
入圍賽前夜,杜思人陪著盧珊徹夜難眠,兩個人半夜溜出酒店,走了兩條街,總算找到一家還開著的菸酒店,買了兩聽冰可樂,一邊喝,一邊慢慢地走回去,經過電視台側門,遠遠地望見粉絲們已經來了,在電視台門口的空地上各自搶占陣地,安營紮寨,為次日現場助威做準備。杜思人還撿到一條印著「珊珊必勝」字樣的髮帶,當即綁在額頭上,盧珊十分嫌棄,兩個人打鬧半路,走到酒店樓下時,盧珊忽然說:「我爸媽死後,就再也沒有人叫我珊珊了。一下子那麼多人來叫,真奇怪。」
住在隔壁的陶樂心還在練習那首《我要飛》,住得近的幾個人都知道她犯彆扭,白天假裝曬網,只在夜裡偷偷練習。沒人戳破她。
杜思人打開房間裡的冷氣,喝掉已變溫的最後幾口可樂,跟著隔壁隱隱的歌聲哼:我要用力飛不管有多遠。
盛夏已至。
*
李淼淼約林知鵲在電視台的咖啡廳碰面。
半小時前她來電,單刀直入:「你今天有沒有空?可以到台里來看比賽。我想和你聊一聊,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和我一起工作?今晚比賽前,我有一點時間,希望你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