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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裡面寫了一些字。你看過就好了,沒什麼的。」
杜思人點頭:「好。」
他又遞過來另一袋:「還有,你的學士服,小花托我帶給你。明天畢業典禮穿。」
盧珊自舞台上下來,在催促她走,還未等她開口,陳亦然先與她告別,急匆匆轉身低頭去收拾器材。
杜思人將那袋小禮品蓋在學士服上面,擔心盧珊看見了學士服,會心有不快。
工作人員拿著大喇叭在提醒她們:「各位選手請注意,大後天周四正式錄製,周三晚上音樂總監來看你們歌曲彩排,明天後天聲樂老師都在排練廳D,隨時可以去請教。另外,」工作人員頓了一下,「聽說明天是象牙塔里舉辦畢業典禮的日子,讓我們提前祝杜思人同學畢業快樂,正式加入我們社會大學!」
演播廳里霎時歡呼一片,所有人都笑容明媚,大聲喊著祝她畢業快樂,杜思人只下意識回頭去看盧珊,盧珊也是笑著的,走到她身邊,抬手握了握她的肩膀。
盧珊不會畢業了。
她甚至在報名表的學歷一欄瀟灑地寫上了「高中畢業」。
那張蓋著審判般紅色印戳的通告,至今都還疊得齊整,放在杜思人的包包夾層里,杜思人把它隨身帶著,不讓任何人看見。
全國賽之前,節目組只給外地來的選手安排了住宿,因此她們離開電視台,各自打車回家。
杜思人走出電視台大樓時,有幾個節目觀眾竟在門口等她直到凌晨,塞給她一束粉色玫瑰,語無倫次地對她說會一直支持她。直到她坐上計程車,車子緩慢地開動,她們還在窗外大聲喊:杜思人!我們全家都會給你投票!
她實在有些不好意思,司機師傅也在後視鏡里看她,她只好低頭看那束玫瑰。
這是她第一次收到粉絲送的花。
車子加速,陳亦然送的小禮品袋從裝學士服的大袋子裡滑落。
杜思人彎身去撿起來。
她拿出袋子裡的東西,拆開包裝紙。
是一張五月天的專輯。《神的孩子都在跳舞》。
她想起她曾用這張專輯做過幼稚的藉口,那時候,不知道或是不承認,這強烈的想與某個人說說話的心情便是「喜歡」。
杜思人打開盒蓋。
車子駛過燈光昏暗的路段,看不清,只隱隱看到CD上有幾畫筆跡。
車子轉彎。
一束路燈的光照進車窗。
那幾畫筆跡,寫的是「喜歡你」。
被短暫照亮後又歸入黯淡。
車子快速駛過下一盞路燈。
再次照亮。
喜歡你。
杜思人認得這所有的橫都上揚的筆跡。
車子依舊開著,眼前的字跡如心事一般明明暗暗,旨意不明。
喜歡你。
*
體育館再一次擠滿了人。林知鵲也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再一次來這個可怕的地方。
至少這次沒有尖銳刺耳的世紀初音樂和瘋了一樣隨著音樂扭來扭去的大學生。
體育館的兩側高牆上都拉著長長的紅色橫幅:青春不老,展翅飛翔,大踏步邁向美好明天,歡送2005屆畢業生。
畢業生們的坐席在最前方,僅坐滿了三分之一的場地,後面擠的都是學生的親友,以及一些渾水摸魚想來看杜思人的粉絲。
林知鵲來得遲,在最角落裡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典禮早八點便開始,領導們逐個發表講話,她靠著牆,開始打起瞌睡,全然不覺有人彎身繞過人群,走到了她的身邊。
直到那人在她身旁坐下。
林知鵲扭過頭。
杜思人將脫下來的學士服拿在手裡,另外還拎著一堆別的東西。
她看林知鵲一眼,竟也沒有笑,連下頷線都有些緊繃。
林知鵲自是看出杜思人這是一臉鬧脾氣的樣子。
但她什麼都沒說,淡淡地開口與杜思人搭話:「畢業生,你的位置不在這裡吧?」
杜思人望著演講台,單刀直入,答非所問:「昨天我收到一張專輯。」
「什麼專輯?」
當然是那一張專輯。她知道。
「不記得是什麼專輯了。不過,專輯上寫了幾個字。」
「嗯。」林知鵲點點頭。
杜思人轉過頭來。
她輕聲說:「我想問你,那是什麼意思?」
林知鵲抱著手臂,別開目光。
「什麼意思?不是我送給你的,我怎麼會知道?」
「是你寫的。」
「我只是代寫,具體什麼意思,你應該問送給你的人。」
林知鵲保持口吻平淡,自認不費吹灰之力。
「我沒有問他送這句話給我是什麼意思。我是問,」杜思人說得逐字逐句,但並不強硬,「你幫他寫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林知鵲轉過頭。又來了,杜思人那沒有太多起伏,看似平靜,卻像是被遺棄的小孩一般脆弱又小心翼翼的神情。
她想答,就像幫別人寫畢業快樂,寫友誼地久天長一樣,於她來說,沒有任何別的意義。
她答不出口。
杜思人眨眨眼睛,轉過頭,望向最前面的進展,畢業生們正依次列隊上台接受學位授予。她起身,將手裡的一大堆東西放在林知鵲腳下,穿上學士服。
她說:「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