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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希男回過頭來,滿臉鄙夷,「嘖,愛情就是你的玩物。」

    酒吧侍者拉開玻璃門,將一隻盛了兩瓶冰啤酒與一小碟堅果的托盤放在林知鵲身旁的圓桌上。

    林知鵲挑眉看看許希男,「深圳的紫外線有那麼強嗎?還是你去美黑了?」

    自16歲上高中之後,許希男迅速拔節,練田徑也沒能壓住她的身量,她寬肩,四肢細長,右手腕上戴了好幾串顏色不同的檀香木佛珠,體質好得在此刻春寒時穿著一件寬鬆的半袖衛衣,較之她們上次見面,她把頭髮剪短了,脖子後的發梢零碎,額前有一側頭髮編成了緊貼頭皮的髒辮,亦是在這一側的耳朵上戴了兩枚耳釘。

    她的小麥膚色眼下就快與這僻靜夜色融為一體,一副夜店朋克女的模樣,可一笑,露出一排皓齒,又是一臉陽光萬丈的大傻子氣質。

    「有沒有那麼誇張?也就上個禮拜陪客戶去大鵬海邊開了幾天會。」

    「什麼會要去海邊開?該不會是陪著富婆客戶在海灘上塗潤滑油那種……」

    「林知鵲,少看點亂七八糟的歐美片子!」

    「哦,你連是歐美的都知道,看來你也沒少看嘛。」林知鵲拿過啤酒杯。  

    許希男放聲大笑。

    「難以想像。」

    「難以想像什麼?」

    許希男答:「難以想像十幾年前我們還湊在一起研究怎麼才算是同性戀,一轉眼就連這種話都講得臉不紅心不跳的了。」

    「所以呢?研究出來了嗎?」

    許希男在另一把藤椅上一屁股坐下,「有什麼好研究的?知道愛還是不愛就夠了。同性異性的算個屁啊?」她拿起酒杯。

    杯子相撞,叮啷一聲。她們碰杯。

    然後坐在桌子的兩側,各自望著遠處的江。

    林知鵲閉上眼睛。她的眼皮很沉。

    許希男問她:「你怎麼了?一臉憔悴的,黑眼圈那麼重。來這種地方,連妝都不化。」

    「懶得。」

    她夜夜失眠,有時甚至幾十個小時也睡不好一覺,幾乎每天都在偏頭痛。上個周五的對峙過後,陳葭信守承諾,很快便與她聯絡,陳葭的音樂工作室地址,此刻還躺在她的手機備忘錄里。

    「怎麼了?最近工作不順心?」

    「還行。」  

    「那是你爸又煩你了?」

    「沒有。」

    「你說兩個字以上是不是會死啊?總不能是為了女人吧你?」

    她還未答,許希男就自問自答道:「不可能。你這種戀愛當消遣的冷血女人。」

    「……那你的答案呢?愛還是不愛?」她舊話重提。

    「什麼?」

    「你剛剛不是說,搞清楚愛還是不愛就夠了?那你現在,是愛還是不愛?」林知鵲斜眼看桌子另一側的許希男。

    「誰?」許希男喝一口啤酒,然後低頭開始玩手機。故作鎮定的表情與當年在漫畫屋裡,林知鵲第一次問她是不是喜歡杜之安時一模一樣。

    「少裝。」林知鵲冷哼一聲。

    「不愛了吧?拜託,我跟前女友還分手不到半年。」

    「那又怎樣?討人厭的成年人還不就這樣?嘴上說著忘不了那個,轉頭又愛上這個。現在杜之安出現在你面前,流著淚,楚楚可憐地對你說她不想嫁,你怎麼說?無敵旋風許希男同志。」

    「哇,很多年沒有人這樣叫我了。」

    「轉移話題是吧?你到底有沒有跟杜之安告過白啊?」  

    「沒有。」

    「十幾年不告白,你怎麼做到的?」

    「……以前上學的時候,我不是參加過三次市田徑隊的招新嗎?最後一次是高二那年,我對自己說,如果這次能成功,我就向她告白。」

    許希男將兩手交叉在腦後,整個身子向後仰去。

    「後來呢?」

    「後來你不是知道?我失敗啦。只好乖乖回來跟你們一起高考,二流大學,體育教育專業,結果現在上的班跟體育沒有半毛錢關係。」

    半晌,林知鵲說:「那段時間你不是狀態不好嗎?我記得,杜之安在跟那個管弦樂團的男的談戀愛。」

    「是。你為了給我鼓勁,不小心地——」許希男將「不小心」三個字重讀,「把她早戀的事情告訴了你爸。林知鵲,你真的是個王八蛋。不過,我沒考上,跟她才沒有關係。」

    「你意思是我做的事情根本沒有意義咯?你這個偏心眼的東西。」

    許希男輕笑,「你們倆私人恩怨,還非要算在我頭上。別人我不知道,你我是最清楚的,把自己的失敗怪罪在別人身上,這不是你最鄙視的事嘛。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心軟,還幫十年前的我找起藉口來了?」她伸直兩條長長的腿,「我以為自己是那塊料,哪知我不足稱,怪不了別人。」  

    她十分坦然地對她笑。

    「也不是完全派不上用場,閒著沒事陪我的富婆客戶們打打網球游游泳,跑跑半馬什麼的還是綽綽有餘的。」

    林知鵲毫不客氣地評價道:「這世上沒有你這麼黑的小白臉。」

    許希男不好意思地摸摸後腦勺。這個動作也與小時候一模一樣。

    「不過,說是因為報考市隊不通過,也一樣是找藉口。」她開始剝堅果吃,「大學的時候,我每個月的最後一個周末,都會坐一個多小時地鐵去找她,跟她一起吃飯,跟她聊聊天,有時候也會去逛街,看電影。有一年12月,最後一個周末正好是跨年夜,她說她從沒在外邊跟朋友一起跨過年,我們還一起來江灘倒數。那年江灘也沒有放煙花。我拼命在心裡祈禱,如果可以破例為她放一次煙花就好了,可惜,還是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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