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頁
不過她並不害怕。
工作人員來喚她進去。
她進門,在會議桌邊坐下。
音樂老師第一句話便問她:「要不要換一首歌?」
她沉默幾秒,當作什麼都沒聽見,說出自己一早便已定下的想法:「……老師,開頭的一段,我想改成純人聲伴唱。」
「老實說,這首原創真的不太成熟,也不是國內觀眾熟悉的曲風,咱們從上周打磨到現在,你覺得滿意嗎?」
「……不太滿意。」
「那要不要換一首?」
「不換。」
音樂老師嘆一口氣:「你們每個人都是這樣。林嘉嘉說她不要跟別人一樣,你呢?你夠跟別人不一樣的了。怎麼就是一個比一個難勸呢?」
陳葭沉默。她做過了的決定,幾乎從不改變。她討厭自我懷疑,也不喜歡別人否定她的決定。
會議散場,已過了午餐時間,電視台的食堂已經收餐,外邊在下雨,她無傘可打,怕雨水淋濕她記在筆記本里的靈感,只好將本子塞在衣服底下,雨勢比她預想得更大,砸在她的前額,很快便順著她的劉海滑落,滴在她的眼睫毛上,遮蔽了她的視線。
連日都是雨天,往常蹲守在電視台與賓館附近的粉絲們都不來了。
她抬頭抹一抹眼睛,雨中迎面走來共撐一把傘的兩個人,與她方向相反,正往電視台去。
撐著傘的是杜思人,擠在傘下的是李淼淼。
傘是她的傘,當日廣州下雨,被李淼淼拿去的那一把。
杜思人的會議時間排在她後面。
李淼淼叫她:「陳葭?這麼大雨,你幹嘛不打傘?」
杜思人也叫她:「你和我們一起走,到了那邊,你再打著傘回去。」
她不知怎的忽然心生不快,也許是選歌的事情不順利,也許是這些天其他人的低壓狀態侵擾了她的心神,她回她們:「不用了。」而後便在雨中奔跑起來,雙手緊緊捂著貼在自己肚皮上的筆記本。
一口氣跑回賓館,前台小姐好心幫她拿了一條毛巾。
全國賽開始之後,賓館擔心引起騷亂,將少有顧客的咖啡廳關閉,專供她們用餐。陳葭走進咖啡廳時,裡面顯然正在發生不愉快事件。
好幾個選手都在場。
低壓風暴的中心,林嘉嘉正在質問林知鵲:「同樣是選手,同樣是冠軍,為什麼厚此薄彼?」
林知鵲一臉雲淡風輕:「如果你覺得這是我的錯,你可以盡情發泄。」
方言站起身來勸說:「要不這樣吧,雜誌拍攝只能去三個人的話,我不去了,或者,我們抽籤重新定人選。」
外面響起一聲驚雷,陳葭仿佛看見有誰的尊嚴被雷擊中。
林嘉嘉的音量陡然拔高:「方言,你什麼意思啊?我沒在跟你說話,也不需要你來讓給我。我要的只是公平公開的競爭。」
方言不知如何作答,她顯然也從來沒有應付過這樣的場面,臉上紅白交替,氣憤與脆弱交織,陶樂心在她身後推她,不耐煩對她說:「喂,你不是要去開會嗎?你快走吧,少在這裡添亂。」
她離開咖啡廳時,與站在入口處的陳葭擦身而過,她神色糾結,撞見陳葭濕漉漉的樣子,還不忘操心一句:「你怎麼淋這麼濕?快換衣服,小心感冒。」
方言便是這樣一個人。
陳葭走到吧檯邊,請服務生幫她點了一客牛肉飯。
林嘉嘉與林知鵲的對峙仍在繼續。
咖啡廳並不大,加之空無幾人,一字一句都聽得清楚。
林知鵲問道:「如果選的是你不是別人,你就覺得結果公正了嗎?如果五個冠軍一起去,你會為其他不是冠軍的人鳴不平嗎?」
「……鳥小姐,請你正面回答我的問題,不要做些不存在的假設。」
自陶樂心從陳葭這裡聽了去,「鳥小姐」這個稱呼便在選手之中流傳開來。
「好。嘉嘉,你聽好了。和雜誌社的合約已經簽好了,有些事情,我無力改變。你可能會覺得很不甘心,我也不準備勸你想開一點,人總要有一樣決不放棄的東西,不甘心也算。如果你覺得不甘心可以支撐你走得更遠,那隨你的便。」
林嘉嘉還想辯駁,陶樂心與周子沛在一旁連哄帶勸,總算將她架走。林知鵲獨自坐在靠窗的位置,抱著雙臂看窗玻璃上飛速流淌的落雨,桌上有半杯看起來已經涼掉的咖啡與一台筆記本電腦。
服務生端來一隻擺了一客牛肉飯的托盤。
陳葭在林知鵲對面坐下。
林知鵲瞄她一眼。
「濕成這樣?沒帶傘嗎?」
「……嗯,傘被淼淼拿走了。」
「怎麼了?一副心懷不滿的樣子。」
陳葭愣了愣,「嗯?沒有。」她拿筷子挑掉盤裡的辣椒。「……去拍雜誌的人選,不是按照簡訊投票的排名定的嗎?」
「是啊。」
「那你剛剛怎麼不說?」
在陳葭看來,這分明沒有任何不公正。
林知鵲答:「你覺得林嘉嘉猜不到嗎?」
「她猜到的話,幹嘛發脾氣?」
陳葭向來懶得費心去揣摩他人心思。
「猜到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算了,你這種沒有傘就把自己淋個透濕的人,應該也不需要懂。」
她確實不那麼關心,倒是話說到這裡,她才想起將衣服里的筆記本取出來,翻閱檢查一遍確認沒有淋濕,用粉色玫瑰花瓣做成的書籤正夾在她今天被否定的那首歌的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