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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師父去南巡,一路定然不可能即時把血送到,但是他治療的時候,血卻從未間斷過,也就是說,師父是放夠了量才走的。
他記得那段時間攝政王仗著寵信不上朝還惹了些非議。
現在想來,哪裡是囂張,任誰短時間內放了那麼多血,還能若無其事的出現在眾人面前。
怕是整日虛弱,迅速消瘦才是真的。
厲寧封喉結動了動,垂下眼,動作放的更輕了。他從未感覺一個人是如此的易碎,力道重一點點,他都怕人會就這樣消失。
不知過了多久,臥房裡的地龍燒的旺,厲寧封維持一個動作不動,身體都僵硬了,連慎微的手還是涼的。
厲寧封有些無措:「風先生,師父的手捂不熱。」
風恪抿了下唇,指尖捻起一根銀針,猶豫了半天。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猶豫該不該下針。
這一針刺激生機反哺衰竭的內臟,兇猛霸道,連慎微身體虧空至此,生機不多,如今不過是拆了東牆補西牆,縫縫補補,看如何還能撐著他的身體勉強運轉罷了。
最終,他一針刺了下去。
片刻後,毫無知覺的青年身體輕微的一顫,嘴角溢出一縷血色,風恪見狀趕緊把連慎微的身體側過來,讓他趴在床邊,同時一隻手輕拍著他的背。
咳都沒力氣了,弱的不如一隻剛出生的貓崽子。
他剛才反應再慢點,這血嗆進肺腔又是一樁麻煩。
風恪拍了一會,抬起頭對著應璟決道:「我知道,你還有很多事不明白,當初的事情不是你的錯,但你小舅舅變成如今這般模樣,你脫不了干係。」
「他的實力是很強,但他的身體狀況根本不允許他動武。」
應璟決:「小舅舅……為何不能動武。」
「十年前,往事如煙,」風恪沉默了片刻:「如果他這次能醒來,我再告訴你吧,你若想不起來,他是打算一輩子瞞著你的。」
厲寧封拿著一塊乾淨的帕子給連慎微擦著嘴角的血。
青年垂落的髮絲輕輕一晃,肉眼可見的,剛才還是烏黑的發間,恍然多了一縷銀絲,厲寧封瞳孔一縮。
風恪也看見了,他神情並不意外,只伸手把連慎微的髮絲攏了起來,其中的那一縷白,在其餘烏髮間顯得格外刺目。
生機太弱了。
府里沒有合適吊命的補品。
風恪望向應璟決,語氣淡淡:「他需要東西吊命,五千年左右血參、三千年以上至露……這些都可以。」
應璟決一激靈,「我知道了。」
他用最快的速度,渾渾噩噩回了皇宮。
小志子被割傷了喉管,聲音受損,但是僥倖未死,眼下就一直在皇宮等他回來。
遙遙看見應璟決的身影后,他忙不迭的迎了上去,卻被少年天子如此狼狽,眼眶通紅的模樣嚇了一跳。
小志子甚至不太敢出聲,只小心道:「陛下……?」
應璟決的目光虛虛落在他身上。
許久,啞聲道:「我斷的,不是補品。」
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讓小志子心頭一跳。
少年天子抬手捂住臉,任憑淚水留下來,喉嚨里壓出茫然的低泣。
「我斷的是…小舅舅的命……」
——
第123章
半月里, 流水一樣的補品送進了攝政王府。
應璟決差點將皇宮裡的庫存全都搬空。
這種在乎程度,讓原先和他一起計劃對連慎微進行削權的幾個臣子,差點以為他們陛下在問卜吉日的時候, 被先帝的靈體上了身。
佛泉寺的事暫時壓著,很多人都不知道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只有幾個消息靈通的, 才聽到了一耳朵風聲。
小侯爺這幾日帶著兵不知道在追捕誰。
京城剛剛血洗一遍,正是風聲鶴唳的時候,新帝立威,這段時間應璟決的命令朝中無人不敢不聽。
所以哪怕是他上完朝就離開皇宮, 將處理政務的地方搬到了攝政王府, 也沒有太大的反對聲音——
正是摸不清形式的時候,誰敢冒這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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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古——」
阿恣在攝政王府上空盤旋一圈。
厲寧封身後的士兵壓著兩個滿身是血的人, 葉明沁也在旁邊, 他們一起進了攝政王府里應璟決暫住的房間。
「璟決, 人抓到了,差點跑了,多虧阿恣。」
砰的兩聲,莫達和慈憐被毫不客氣的扔到了地上。
他們兩個人的臉上脖子上都是被鳥抓出來的傷, 不知道厲寧封對他們做了什麼, 此刻被扔在地上,竟是連站都站不起來。
應璟決坐在桌子後面,緩緩合上奏摺, 黑沉的眼睛微抬。
登基一年多點的小皇帝, 這一眼看過來的時候, 慈憐忍不住心裡發顫, 反倒是莫達, 眼睛裡一片死水一樣,被抓住的那瞬間,他就仿佛失了魂。
他想回的王庭,終究是沒有回去。
那隻海東青的眼睛就像是黏在了他們身上一樣,無論他們躲在哪裡,都能被找出來。
「北夷的細作。」
應璟決走到莫達面前,面無表情的抬腳,碾在他的臉上。
葉明沁已經將欒秦甘那件事告訴他,他如何猜不到,欒秦甘八成真的通敵了,而不是被污衊。
不然怎麼解釋,一個經常與順昌伯爵府聯繫的瞎子阿德,和中原女子生下的孩子,竟然是個異色眼瞳的北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