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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傑下了決定:「大典準時進行,加派人手尋找埃蘭斯諾。」
——
埃蘭斯諾下了飛艦。
冰冷的寒氣瞬間就包裹了他,他只穿著一件單薄的軍裝,落地的瞬間,就咳除了一口血。
現在的身體真的經不起折騰了……
勉強打起精神,他拿出光腦,調出了錄像模式,埃蘭斯諾想了想,覺得自己還是跟哥哥的幾個學生正式告別一下才好。
錄像模式開啟,他的模樣清晰出現在光腦里。
埃蘭斯諾笑了一下,說:「你們好啊,我要走了。」
「很抱歉,讓你們照顧了那麼長時間,我知道你們恨我,想給哥哥報仇,沒關係,我自己來就好。」
「真的很累啊,我都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也會這麼累,就走到這裡,好像就走不動了,」埃蘭斯諾看了一眼四周一片平整的冰原。
夜幕深深,星空閃爍,還沒有極光出現。
他眼神黯淡了下,「我還想說一件事……」
埃蘭斯諾決定再等一會,他解下來自己一直戴在身上的銀灰色小球,「哥哥的骨灰我不想給你們了。」
「他那麼好的陪了你們五年,長到讓我嫉妒的時間,你們有了他給的太多太多的關心和愛護,我只有這個了,一點也不想留給你們。」
埃蘭斯諾頓了頓,有點小孩子耍賴般道:「隨便你們怎麼罵我,我就是不給你們了。」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其實有些乞兒般的可憐,緊緊攥著僅剩的寶物,生怕被搶了去。
他又斷斷續續說了好些話,天幕突然被一片縹緲宏麗的極光籠罩,灑在冰原上,像極了一片輕飄飄的雲,可極光的中央,卻蘊藏著能將人撕碎的瘋狂風暴。
埃蘭斯諾微微一怔,扭頭,眼中閃過純然的歡喜。
他對著光腦說:「我該走了。」
埃蘭斯諾留下了一顆小石子,他沒有帶走那顆種子,而是留在了光腦旁邊。
於是,他終於輕輕鬆鬆,無牽無掛,戴著哥哥的骨灰,走向了極光。
極遠處跌跌撞撞飛近一個飛蟻大小的直播器,滋滋啦啦的很不穩定,它逐漸飛進,感應到與它綁定的人之後,忠實的進行了直播。
帝都無數大屏幕上,都出現了一片寥落的雪原。
乾淨、雪白、純粹、剔透無比的一個世界。
所有人都駐足觀望,他們在雪原和極光里,看見了一個熟悉至極的身影。
「埃蘭斯諾?」
「怎麼會是他?」
「他這是在哪裡?」
「他沒有戴面具……埃蘭斯諾,竟然長這樣一幅樣子麼,好年輕。」
「有點眼熟。」
許許多多的疑問,卻沒有人可以解答。
阿爾傑失了穩重,打翻了手邊的茶杯,猛地站起來,「怎麼會……」
他突然想起來,曾經老師不經意間提起的一件事。
老師說,他和弟弟阿諾,曾經約好一起去看看極光的,只是後來阿諾喪身大火,他自己去看了極光,身邊沒有阿諾。
行走在雪原的青年唇角含笑,低低地唱著一首歌。
直播器離得近了,才勉強聽見,他在唱什麼。正式凱旋大典上一直沒有停過的低吟曲。
曲調非常緩慢,頌詩一般,輕和低沉。
[一閃一閃亮晶晶,照亮一片天地清]
埃蘭斯諾眯了眯眼,他在想,他這樣去見哥哥,哥哥會不會生氣,不過他專門換了一身新的衣服,沒有沾血,剛才也清理乾淨了。哥哥不會發現的。
就算發現了,大不了,他耍賴就是了,反正哥哥總不會一直生他的氣。
[曦光浮於血中明,抬頭看見星海平……]
曾經和哥哥說過很多約定,好像都沒有機會實現,聽阿爾傑他們說起過後來的事情,要是他當時沒有放火燒掉神憐殿,一切的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沉默觀看著大屏的人,不知道為什麼,眼眶酸的厲害,心中堵了一團棉花一樣難受。
有一部分人意識到,他們似乎在見證一場最純粹、最浪漫、最盛大的自我送葬——
極光的深處是風暴,會將一切生命體絞殺成粒子。
不知道是誰先起的頭,很多人看著大屏,輕輕地跟著唱了起來。
[風在追,雲在追]
[你在思念誰]
埃蘭斯諾有些恍惚,想起來了當初,他剛想起來哥哥的時候,在曦光之城的城牆邊上,和哥哥的對話。
【「今天,這些死在聯邦手中的人,才是主角,我不是,你也不是。」
「……好熟悉的曲調。」
「是童謠,每個小孩子都聽過的,我弟弟……曾經學來給我唱過。」
「我還記得。」】
怪他當時太膽小,說話的聲音太輕,哥哥沒有聽到,要不然,哥哥一定可以認出他的吧。
……不過,也說不準。
畢竟哥哥是個笨蛋。
但是,他唱著歌來找哥哥,再笨蛋,也會認出他的吧。
埃蘭斯諾笑了,眼角卻滴下了一滴淚,墜空的那幾秒,徹底冰封,砸在地上,瞬間碎開。
[極光下的夜幕宏瑰,自由的靈魂回歸]
[回家嗎,回家吧]
[還記得路吧]
無數戰死的靈魂,在低吟曲中找到了歸途。
迷茫的孩子終於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