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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給我的第二個理由,是想勝過危澤方。我可以告訴你,你這輩子在劍道上都勝不過他。你不但勝不過他,而且,只要你繼續修習劍道,你的許多後輩都可以欺侮你,你同樣也勝不過他們。」雙文律道。
「你還要習劍嗎?」
盛驚曉已經開始發抖了,他雙眼瞪大,死死咬著牙:「我、我……我要習劍!」
「你給我的第三個理由,是想保護你要保護的東西。你做不到。下次遇到這種事,你還是只能眼睜睜的看著。」
危澤方已經有些不忍再看。
盛驚曉緊緊抱著木劍,他的眼中已經滿是淚水:「我、我……」
他把木劍重重往地上一丟:「我不要習劍了!」
他重重後退幾步,轉身向外跑。
「你記得,永遠都不要再習劍。因為你每次習劍,都是在浪費時間。」雙文律道。
盛驚曉忽然僵住了。他的背影在發抖,呼吸發顫,他轉過身,撿起地上的木劍,用力瞪著雙文律,啞聲喊道:「我就要習劍!我喜歡!我就要習劍!我高興習劍!」
隨著他的嘶喊,他那一直被封鎖的修為忽然流淌起來,像洋洋大河,衝破枷鎖,攔路的石、淤塞的泥,都被大水衝破,那一身轉做魔氣的法力隨著大河的洶湧被衝散,洗刷潔淨,重新變成正法修士的法力。
雙文律問他為何習劍,盛驚曉想過了所有的理由,偏偏沒有說過喜歡。
好像比起那些高尚的品格、切實的用處,自己的喜歡是不值一提的事。
這世上,唯有喜歡,是不受天賦困鎖的。
任何人都可以去喜歡。劍道需要天資,但喜歡不需要天資,就像修行不需要天資。
做一個好人不需要天資。
那紮根於盛驚曉道心深處、使他墮為魔修的一念正在消散。
在他的魔念當中,有一縷奇異的韻律正在隨之一起消散。
這一縷奇異的韻律與盛驚曉的魔念如此融洽,像一滴水融於海,難以捕捉。只有在他魔念消散時,這一滴質地異常的水才暴露出來,但它也很快就要隨著魔念消散了。
這是幾乎不可能被捕捉到的一隙。
但雙文律捕捉到了。
他從這將要消散的韻律追尋到了一處隱秘之地——朱紫閣。
彩畫雕欄、紗簾如夢,漆朱畫紫的樓閣當中,墨色流淌。有一卷紗簾上的墨色,正勾勒出盛驚曉的模樣。現在這墨色正在急速淡去。
一隻修長有節的手自墨色畫卷中探出。
所有的紗簾都急速震動著,飛舞的弧度變幻莫測,像舞姬柔軟的腰肢、琴弦悠遠的震動、飛鳥掠過水麵、游魚逆躍流瀑、星辰日月的運轉……萬象如道紋奧秘深遠的一筆,竟將這華美的朱紫閣樓裝點得如大道殿堂!
可這一切都不足以迷惑闖入的來者。指尖劍意凌冽如冰雪,輕而易舉撕開所有迷幻的屏障。
紗簾上的墨色急速消散,像斷尾求生的蛇。
可是一股更浩蕩的力量已經籠罩了整座朱紫閣,那包容天地的劍域堂皇降臨。
最後一點來不及消散的墨色凝固在紗簾上。
雙文律收回手,掌中捉著一座精巧華美的樓閣。
自在天魔。
夠敏銳的。
他隨手捏碎樓閣。那一點墨色足以讓他確認這力量的來源,但不足以讓他捕捉到其根源。
雙文律不太在意地鬆開手,破碎的樓閣迅速風化為沙塵,轉眼消散在風裡。
……
「真狠吶……」
不歸阜中,坐在池邊衣衫富麗的美人忽然一嘆,他的嘴角還含著笑意,人已無力地委頓,伏在池邊的華美彩衣轉眼就褪色成了一幅水墨畫,極黑的發與極白的膚散成一縷水墨,眨眼間消散無蹤。
坐在他對面的夏遺不動不搖。在他身後的光影里,轉瞬又匯聚出了一個身影。
那支潔白修長的手臂攀上夏遺的肩:「你師父……」
又在夏遺的劍鋒橫來時倏然散做一片光影:「……發現我了呢。」
他向遠處的山色里一抓,從那色彩中捉出一件青綠的衣袍,裹在光影中又化出一具身軀。
自在天魔沒有本體。每一縷魔念都可以成為他的本體。世人魔念不盡,自在天魔不亡。
但朱紫閣毀了,多少還是給他造成了一點麻煩。那閣中繪著諸多修士心底的魔念。少了這座樓閣,他也就少了許多雙眼睛與許多隻絲偶。
「你的時間不多了。」他赤著腳從池水中踩上岸,「假如他發現我在你這裡,會不會來清理門戶?」
「那你可要藏好了,畢竟,比起我,他更想殺了你。」夏遺平淡道,
「方拂歌。」
「你說得對。」方拂歌輕輕笑道,眼底幽深。
兩千七百年前,魔淵與乾坤碰撞的時候,一道凌冽的劍意自乾坤斬入,劈開了魔淵中小半大地。
群魔驚懼,生怕乾坤會吞噬魔淵,畢竟他們魔淵就是走得吞噬一道。
但乾坤又始終沒有動靜,他們在接觸中對乾坤中的道有了一些了解,又開始慶幸乾坤是一個走不同方向的世界。那一劍只是乾坤護道者的警告。
那一劍實在太過令人驚駭,方拂歌剛開始也是如此以為的,但他後來卻起了疑惑,開始小心試探。
後來,他才終於發現,乾坤原來是一個正在重創中的世界,那驚世的一劍,是乾坤護道者最後的絕命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