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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奇一件事許久了。」方拂歌道,「乾坤的仙道修到盡頭後,還有沒有情?」
夏遺不語。他也不知道。
這句話與其說是問乾坤仙道,不如說是問已將乾坤仙道修到盡頭的那個人——劍尊,雙文律。
方拂歌娓娓而道:「魔極於情、極於欲,但不可耽於情、耽於欲。此道之終,在於自在。
「極於戰鬥者,終成就為黑天魔;極於殺戮者,終成就為血天魔;極於五感之迷者,終成就五境天魔;極於肉身色|欲者,終成就欲天魔;極於歡喜者,終成就歡喜天魔;極於悲痛者,終成就悲天魔……
「萬欲可幻,萬情不沾,終成就自在天魔。」
「依你這麼說,我若行魔之途,將成就血天魔?」夏遺問道。
「不,」方拂歌搖頭,「你的道路已經與魔不同,就算再走魔的道路,也不會是血天魔。
「我也不知道你會成就什麼。」
夏遺的殺與血天魔的殺已不同。他走的每一步,都已深深刻上了雙文律的痕跡。夏遺無法擺脫這些印跡,因為他找不到比這更好、更正確的道路。
「仙道觀情與欲之虛妄,終一一舍之,不為所困,此道之終,也得自在。」方拂歌繼續道。
「說起來,我卻想起之前血鏽刀惹出的亂子。那背著血鏽刀走了一路的小修士,後來也入了劍閣。
「他入劍閣前,身上還帶了個其他世界的規則碎片,到了乾坤後,給自己起了個名字,叫做『道種』。
「它要那小修士斬去前路一切牽絆與阻礙,在意誰,就殺誰,殺到無所擾心,就一心向道修行。」
「這是連魔都不屑的道路。」方拂歌輕嗤。
「就連人世間最貪最毒的惡人,都會有一二親近在乎的存在,或為父母或為子女,又或是一隻貓兒狗兒。
「這斬情一道,為了自己的前程,不論自己的親人朋友恩人全都斬盡,是世間頂自私自利狠絕毒辣的道路,可是他們竟稱之為正道呢。
「魔狂情縱慾,卻也承認得自己就是如此。斬情一道,做得了這樣的惡事,卻還自欺稱之為堂皇正道。這種建立在欺心之上的道途,一朝被點破,整條道途也就崩塌了。
「我原以為乾坤的仙道與之本質相類,只不過沒這麼赤|裸裸,遮掩得更柔和委婉了一些罷,早晚要把自己修成一塊無情無欲的石頭。
「雖然契合於道,但最終,也不過是天道的傀儡罷了。」
「你覺得他是天道的傀儡?」夏遺問道。
「不,他不是。」方拂歌道,「自在天魔的道,只要你心中有情有欲,就有我的門戶。若心中無情無欲,形如死物,也有我窺得見的破綻。」
不過,他如今已經不能算是自在天魔了。他進入乾坤,舍了太多東西。不然的話,憑他全盛時期的能力,哪裡用得著在這裡和夏遺磨來磨去?
若沒有雙文律的庇護,他有這顆魔心,就已經成了方拂歌的傀儡。
「乾坤仙道修持的道心有漏,修士自己不覺,我卻看得一清二楚。」
方拂歌說完,忽然改了話題:「一千二百年前那場赤砂海之戰,你未曾參加,但也聽說了情況吧?」
夏遺點頭。
「雙文律傷在魂魄上,他的傷還沒有痊癒,論起實力來,他不是我的對手。更何況,他已經陷在我的熔爐當中,身困劍毀。我想殺他,輕而易舉。」方拂歌平靜道。他沒有吹噓,當年的情況就是如此。
「可是最後,他逼得我一路跌到魔淵深處。
「你想知道熔爐中,發生了什麼嗎?」
作者有話說:
世濁則逆,道清斯順。——第44章 引用過,出自《劍閣銘》
非原意。
第80章
兩千七百年前,雙文律魂碎前一劍劈裂魔淵大地。從那時起,方拂歌就開始籌備針對乾坤的一切。
他籌備了足足一千五百年,前六百年,他藉機重整魔淵,奠定自己在魔淵至高無上的地位。之後借著乾坤之道與魔淵之道的碰撞,在乾坤之中播撒下魔的種子,終於確定了乾坤的護道者已不在。
但方拂歌在之後的安排當中,同樣備了一份假如雙文律未死的計劃。
他向來縝密無漏。
再往後三百年,柏崖從凡間帶回一個弟子。
乾坤中的許多人都懷疑柏崖執心生出魔障,方拂歌卻默默把備份的計劃給重新提了出來。
若柏崖心中出現能生幻覺的魔障,瞞不過他這個自在天魔。
方拂歌又等了六百年。他要花這六百年,看一看乾坤的護道者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好來專門為他準備一場盛大的送葬禮。
一千二百年前,雙文律開始閉關。他這是要療愈魂魄上的傷。等他再次出關的時候,就要徹底擺脫重創帶給他的影響。
他閉關的消息被封鎖得很隱秘。可惜,眾生心中的魔念,就是方拂歌的門戶。他花了點力氣,還是得到了這個消息。
然後,他抓住了這個機會。
等方拂歌看到峻極峰上,柏崖孤絕險峻的劍意時,他就知道他猜對了。
雙文律的情況很糟糕,九百年的輪迴、六百年的療愈都不足以治好他的傷。否則,柏崖何必使此搏命一劍?
赤砂海中群魔與修士奮戰染天地如血,方拂歌倚在焰雲中看著柏崖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