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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師姐見她臉紅,安撫道:「沒事,都需要先練一練呢。你看,先這樣……哎?」
柳師姐的化煞術也沒起效。
張師兄也起了興趣:「我來試試。」
張師兄的調理手段也沒起效。他們叫來其他人。化煞術、平地術,等等化解地煞的法術都沒起作用。
「是不是地脈深處有了裂傷?」
「應該是如此了。」
「咱們進地裂里看一看吧。」
幾個師兄師姐商討過後,決定下地裂。桑倚林跟著一起。可是沒進去多久,師兄師姐們的臉色就變了。
當時她修為太弱,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事,只從師兄師姐們的態度中感覺到了不對勁兒。他們一行八人,盡被困在地裂當中,人出不去,消息也出不去。
柳師姐讓她坐上飛舟,對她溫柔道:「別怕,這裡有些不對勁,你回去後速速上報,請師門長輩來。」
張師兄見她緊張,舒朗地笑:「沒事的,如果害怕,就握緊你的劍。」
柳師姐的飛舟既是一件載人法寶,也是一件破禁法寶。但載得人多了,破禁之能難免就會弱上許多。
桑倚林被飛舟載著衝破地裂禁制飛向最近的劍閣分閣,才出禁制她就發出了求援的符咒,符咒才發出沒多久……柳師姐的飛舟就失去了靈光,墜在地上。
那一次簡單的巡視任務中,只活了她一個。
魔捲起大霧,桑倚林站在霧中,周圍顯出一個又一個身影。柳師姐、張師兄……當年死在那一次任務中的人,一個不少地出現在她面前。
他們圍著她,身上染著血,眼珠死死盯著她。
「為什麼?」柳師姐問道。
「為什麼你活了下來?」
「為什麼只有你活了下來?」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桑倚林忍不住後退一步。
張師兄站著她身後,冰冷的手搭在她的肩上,低頭問她:「為什麼你離開了呢?」
是啊。為什麼?
她是修為最弱的一個、是最沒有經驗的一個,為什麼只有她活下來了?
假如沒有帶她,她的師兄師姐們是不是有機會以飛船破禁逃出來?假如在面對裂隙時她能更謹慎一些,不入地裂直接求援,是不是所有人就都能活下來了?假如她當時傳訊再快一些……
多年之後,桑倚林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才出劍閣修為低弱的新人,她也追查過當年之事。記錄里當年地脈里隱藏了一隻邪性的妖,修為詭異不似尋常妖怪,出事後已被劍閣的前輩除去了。可是逝者已逝。
時光如塵掩舊痕,可是當魔將此事挖出之時,沉重的愧疚和痛苦輕易就衝垮了她的神智。
「為什麼要逃?」柳師姐向她靠近,嘴唇灰白。
「為什麼要丟下我們所有人逃跑?」
她的師兄師姐們圍繞著她質問。
「你逃跑了。你逃跑了。你把我們拋下在地裂里。」
桑倚林無法作答,她在幻境裡痛哭失聲。
魔自得的笑。
瞧啊,多容易啊。它甚至不需要再多做什麼,曾經死在這裡一次的桑倚林就會再一次垮掉。曾經有魔以此破了她的道心,它就要再以此徹底摧垮她的道途,令這女修從此以後為它所用!
「來吧,來陪我們吧。」柳師姐向桑倚林伸出手。
「別哭,和我們在一起就不會痛苦了。」張師兄對她微笑。
他們的神情不再冰冷可怕,他們對她伸手微笑像要歡迎她回家。
桑倚林恍恍惚惚地伸出手。
她早該死的,她不該逃的。她和他們在一起,就不會痛苦了。
幻境之外,月色如霜,女鬼面上鬼淚低垂,落到半空就散做了瑩白的陰氣。
四鬼急得直抓頭髮,卻又不敢碰她。
雙文律沒有回頭,他看著天上的圓月,忽開口道:「桑倚林,你的劍呢?」
「桑倚林,你的劍呢?」
幻境之中,即將伸手抓住柳師姐的桑倚林忽然停住了。
她聽到了這句話,下意識看向自己的手。
她的手上纏著白布,那是初習劍者防止掌心出汗握劍打滑用的。
她的劍呢?
一柄遍布裂痕的劍自她指尖伸出。她握住這柄劍,神智忽然一清。
她已經沒有劍了,在許多年後,她的修為早已高過了當年的師兄師姐們,於一次遂州任務中,被魔窺破了道心缺漏。她死在遂州。
她的法寶飛劍早已不知所蹤,現在她手中這一柄裂痕遍布的劍,是她的劍心。
「……假如你已陷入魔的幻境,在道心崩塌的最後一步,」遺忘的記憶重新續接,那是她曾經初窺修行徑時,張師兄代師所教,「你還有最後一個機會:」
「握住你的劍。」
哪怕在最絕望的境地中,劍閣弟子手中也永遠有一把劍。那是他們修行劍閣功法,經年累月打磨的一顆劍心。
劍心依道心而成,卻又不止是道心。以劍閣根本功法的無上玄妙,每一個劍閣子弟的劍心,都照映有每一位修行了這一功法的修士的劍心。
「那豈不是很厲害?」彼時還年幼的桑倚林興奮道。
劍閣的修士呀!那可是有七十二劍峰之主、聞名天下的十二劍仙,還有天下無雙的劍尊!
一旁的柳師姐失笑:「想什麼呢?這顆劍心平時不顯威力,唯有在修士最險惡的情景之下才會起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