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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虎這才開始後怕。可後怕的心思剛起,他就想明白了這柄劍為何會突然停下。
「快鬆手!」梁虎驚急道。
年輕人已鬆了手。赤紅的劍落在地上,泥土被燙出煙塵。
梁虎衝上前看他的手,那隻手已慘不忍睹。年輕人在那一瞬間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趕在最後一刻握住了劍柄。
梁虎一言不發,轉身沖回房間找藥。
年輕人滿臉是汗,深深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落在地上的長劍慢慢降下溫度,分毫無損。
等傷口處理好的時候,梁虎已出了一頭的汗。他是鍛鐵的,常備上好的燙傷藥。可他這裡最嚴重的燙傷,也沒有赤手去握燒得赤紅的刀劍的。
他也不確定,這樣嚴重的燙傷能恢復成什麼樣。
可他的朋友是一個練劍的人,這是他握劍的右手。
梁虎眉頭擰得死緊,神色複雜難言。
但年輕人竟然還笑了一下,他的笑因為疼痛而顯得難看:「我還可以用左手。」
梁虎死死咬著牙,腮幫用力鼓起,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年輕人又道:「不是你的錯。它想殺你。我不該把它帶來。」
「不,是我……」梁虎還在愧疚自責,他覺得是他的爐子出了問題。
在那一瞬間,彎折到極致的劍身將限制它的卡槽崩碎了一個角,劍身倏然伸直,借著彈震之力衝出了爐子。
年輕人打斷他:「我感受到了它的殺意。否則我來不及救你。」
他感受到爐中的殺意,梁虎的爐子沒有問題,是那忽起的殺意崩碎了卡槽。
沒有什麼巧合能夠這麼精準地襲向梁虎眉心,這只是這柄劍又一次肆意地彰顯能力。
「我該走了。」他說道。
梁虎急道:「你的手還沒好,怎麼能這樣離開?」
「我的手在路上也可以好。」年輕人說道。
「可是還有很多人盯著這把劍!」梁虎道。
「所以我更不能留在這裡了。我的左手劍也很好。」
梁虎攔不住他,無奈之下,只好給他收拾了行李,送他遠去。
在年輕人離去的第四日,梁虎的鐵匠鋪里就來了人。
這是一群裝備精良的好手,他們把梁虎的鋪子團團圍住。
領頭人推開門,對梁虎微微欠身:「梁大師,我們來找人。」
梁虎道:「無論你們想找誰,他都不在這裡。」
領頭人笑了:「您還沒有聽我要找誰,沒有聽我的價碼,怎麼能一口咬定他不在呢?」
他擺了擺手,兩個人便擔著一個箱子走上來,箱子裡落在地上砸出一聲沉重的悶響。打開箱子,裡面裝滿了金錠。
又有一個捧著匣子的人走上來,打開一個匣子,匣子裡盛著兩截斷劍,飛霜劍。
「他現在在哪裡?」領頭人問道。
梁虎嘆了口氣:「我賺不了你的價碼了,我不知道他在哪裡。」
領頭人道:「梁大師,我建議您非賺不可。我的價碼不只是這一箱金子,還有你的這間鋪子、你的性命。」
梁虎雙目一瞪:「你以為我任你宰割了嗎?」
「梁大師。」領頭人心平氣和地笑道,「您是天下有名的大師,若非不得已,我們並不想得罪您。但那柄劍斬斷的兵器中,有六把都是您的作品。」
梁虎深吸了一口氣,道:「你們是衝著那把劍來的。既然如此,你們也沒有必要去找他了。那把劍已經毀掉了。」
領頭人沉下臉色:「梁大師,這個玩笑不好笑。」
梁虎道:「我也沒有開玩笑。他來找到我,就是為了毀掉那柄劍。那柄劍的確很難熔鑄,我為此特地新造了一個爐子,廢了好些天的工夫。剩下的東西還在後面,你們可以自己去看。」
領頭人示意了一下,就有兩個人走出來,直接進入後院,又過了片刻,他們帶著些廢鐵殘渣走過來,向領頭人低聲稟報。
梁虎安坐不動。他熬了幾宿,將壞掉的爐子重新修好,又取出珍藏的隕鐵混以其他東西將之熬煉成渣。沒有人拿到過那柄劍,也就沒有人會知道這些廢渣不是那柄劍的殘跡。
領頭人臉色難看,看著梁虎的眼睛終於失去之前偽裝的禮貌,聲音冷硬道:「這樣一件能夠切金斷玉的寶劍,他為什麼要毀掉?你又為什麼會同意?」
「因為他預料到了這柄劍會引起的紛爭。他認為任何人得到這柄劍,都逃不出程詹的下場。所以他來找我毀掉它。我同意,是因為我雖然是鑄造師,卻也是他的朋友。我相信他,也了解他。」梁虎直視著領頭人的眼睛道,「你們既然敢找他的麻煩,想必已經徹底了解過他,那你們就該知道,他確實是這樣的人,能做出這樣的事。」
領頭人與梁虎對視良久,無法確認他是否撒了謊,硬聲道:「既然如此,那就請梁大師和我們走一趟吧。你既然能把它煉成廢鐵,想必也能從廢鐵里再把它煉出來!」
梁虎冷笑,在椅子扶手上一按,鋪子裡忽然響起無數機括的聲音,道:「你們以為此時能平安走進我這間鐵匠鋪,就一定能平安走出去不成?」
他不可能跟他們走。他若是去了,從此以後生死捏在別人手中,恐怕再也出不來。
鐵匠鋪外,無數□□對準了這裡。
雙方劍拔弩張,眼看就要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