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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知道死在赤砂海,就有可能再也回不來了。連輪迴的機會都沒有。
「不只是劍閣在守衛乾坤,無論大小宗門,無論宗門修士還是散修,所有人都在往赤砂海去。我的朋友去了,我的同門去了,我的師父去了,我也去了。
「你沒有去,因為你在魔淵入侵之前就已經閉死關了,劍閣說你正在養傷,實無能力,所以沒有叩關。」
陸漸休看著雙文律,他的聲音開始顫抖:「我師父陷在魔的絕陣當中,我救不了他,赤砂海也沒有人有精力去救他。我想到了你。」
那時他們的修為已經差距很大,雙文律已經能夠獨領七十二峰之一,他們不是曾經能夠一起在幽洲闖蕩的夥伴了。
所有人都陷在戰場當中,陸漸休認識的人中,有能力也有精力的,只剩下一個雙文律。他以為他們多少還有著情誼,他曾經和雙文律同歷生死、他們曾一起結伴闖過許多險境、他曾在許多地方許多人面前維護過雙文律。
於是他去求雙文律。
當時劍閣忙於阻攔魔淵,沒有多少精力,陸漸休又是相熟的友方。故而,竟真的成功被他摸到了起雲峰上。
陸漸休在關外求雙文律,求他出手救一救自己的師父。
「我剛叩關,就被劍閣的人發現了。他們將我拉走,勸我說,你有傷,正在關鍵時候,實在出不得關。」
「我師父死了。」陸漸休哀聲道,「我接受了。我知道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我知道這與你無關。」
「可是!」陸漸休突然失控了,「為什麼三天後你就出關了?!為什麼三天後你就能一劍把魔主劈進了魔淵?!」
「為什麼啊?!」
雙文律緩緩從座上站起,一步一步走下雲台,走到陸漸休對面。
陸漸休死死盯著他。他不信雙文律還敢對他動手。在這樣多的同道面前,在這樣的情況下!
「陸漸休。」雙文律道,他的劍鞘抵在陸漸休的胸口,那張臉上還是沒有表情,那雙眼睛還是如古井一般,「你說夏遺有一顆魔心,你呢?」
他以劍鞘一推,陸漸休神情忽然變得空白,他的神魂被從身體當中推出。
他的神魂之上,竟有無數精微細密的痕跡,似陣法似符籙,隱約可以觀出無跡觀的傳承手段。
他竟是把自己當做無跡環一般祭煉,在自己的神魂上布下極致精妙的困鎖!
他把什麼困鎖在自己神魂內了?
自劍鞘點過的地方,一縷極精純的魔氣滲了出來。陸漸休的神魂被推出體外,又一個滿身魔氣的「陸漸休」被從他的神魂當中推了出來!
陸漸休恍惚看著這個滿身魔氣的「陸漸休」,忽然回想起來。
「魔……」
是了。在那件事之後,他至哀至痛,他怨恨雙文律,更怨恨自己。他們明明是同期的修士,為什麼雙文律可以擁有這樣的修為?為什麼他卻如此弱小?他救不了自己的同門,救不了自己的師父!他只能去求人,求而不得,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師父死去。
可是,無論他如何努力,都無法那樣迅速的提高修為。所以他想了個法子:
修行在於修心。道心有缺,修為便受限,很難提高。可是修行一大難就在於,修士很難覺察自己的道心所缺。世人總覺得自己是對的。
所以陸漸休另闢蹊徑,想了個奇招——他找到了一個魔。
魔,這是他最厭憎的東西,但他在找到一個魔後,卻沒有殺了它。
魔從中覺察到了一絲生機,立刻卑微祈求道:「我與那些入侵乾坤的魔不是一路的,我只是魔淵中最弱小的一種水影魔,並沒有什麼能力,也不敢參與進大事。我在魔淵中,也是隨便什麼魔都能欺凌的那一種,我是被逼著進入乾坤的。他們逼我們當炮灰。」
「無論您想要我做什麼,只要您繞我一命,我都願意去做!」
陸漸休面無表情地看著它。他當然知道水影魔是怎麼回事,乾坤與魔淵交戰多年,互相之間早已有所了解。
水影魔是魔淵當中最弱小的種類之一,會從水影當中誕生。它們就像乾坤中的野草,生得多,沒有能力,任人踐踏。有弱小的魔類會以它們為食,強大的魔類從不把它們放在眼裡。
陸漸休並不會因此就信了這個魔。凡是出自魔淵的,沒有一個好東西!就算是最弱小的水影魔,若給它壞修士道心的機會,它也是絕不會錯過的。
但他要找魔,為得就是這個。
「我要你查我道心所缺。」陸漸休道。
水影魔愕然:「不、不不,我怎麼敢?」
陸漸休沒有理會水影魔的狡言,逕自動手,層層密紋疊加,將水影魔封在了自己的神魂之內。
他不怕水影魔不服從,因為這是它唯一的機會。
魔最喜歡壞修士道心,也最能覺察修士道心的缺漏。他要借用這個魔,來查自己道心缺漏之處。
天宮之中,陸漸休模樣的魔與他的神魂面對面:「不,我是陸漸休。」
「陸漸休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所有的舉止、所有的想法、所有的秘密……」
它在陸漸休的神魂內被封鎖了近千年,陸漸休的那些封鎖,的確讓它當了好幾百年只能幫陸漸休查道心缺漏的工具。但是陸漸休最大的缺漏不在於對他的封鎖,而在於他自己的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