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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鏽刀吸引來的修士魚龍混雜,別的不說,僅因為他們打鬥毀掉的良田都不知有多少。
作為一個普通人,很多爛攤子邱書峰都沒法處理,因此他不得不請昭國供奉的修士與一些遂州名門正派的駐守修士來幫忙。但他的為難之處也在此——這些修士難道就不會想要內藏無上道藏的血鏽刀嗎?假使遇到了兩難的情況,他們會選擇得到血鏽刀,還是保全凡人的性命?
「霍仙長……」邱書峰道。
一旁抱劍的霍驍睜開眼:「你的心亂了。」
邱書峰一嘆,道:「我不明白。為什麼這些修行人可以不把凡人的性命當回事?難道說修到後來,便看凡塵眾生如微塵草芥了嗎?」
他覺得修行應是將人越變越好,但現在遂州的情況卻讓他無法不心焦。他的心亂了,想法也就鑽了牛角尖。
霍驍道:「你把他們當成掌握奇術異法的仙人,難免失措。修行人只是走在修行路上的人,修行未成時,心性自然有瑕,和凡人沒什麼兩樣。把他們當成你熟悉的那些官吏豪富來看,也是一樣的。」
邱書峰恍然。的確如此。掌握超凡能力的修士之於凡人,與那些掌握權利財富的官吏豪富之於平民百姓,也沒什麼不同。百姓在面對官吏豪富時舉止失措,他在面對修士導致的問題時,便同樣失措了。
事情一下回到熟悉的領域,邱書峰的心平復下來。雖然無法保證結果,但他已知道該怎麼做了。
這世上有想要血鏽刀的修士,也有不想要血鏽刀的修士。有貪心不足的人,也有通明利弊的人。
邱書峰想明白後,竟真的把遂州的情況穩了下來。當然,這其中也有一個最重要的因素——血鏽刀一次也沒有出現在凡人聚集的地方過。
……
天氣越來越寒冷。一夜過去,清晨樹上的小葉邊緣忽然結出的白霜,遂州就在磕磕絆絆中迎來了冬天。
滿樹艷紅的老楓一夜之間凋零大半,露出折角分明的枝幹,掛著僅剩的幾片葉。樹下的紅葉堆里,蜷縮睡著一個人。
朗擎雲又做了夢。
血鏽刀是毀不掉的。不止夢中的年輕人做不到,朗擎雲也做不到。他同樣想過試過許多辦法,可惜,他掌控不了血鏽刀,就像他掌控不了道種一樣。
朗擎雲的夢一直圍繞著那個拿著血鏽刀的年輕人,看他因為這把劍麻煩纏身。雖然遙隔不知多少歲月,但這種相似的狀態卻讓他不由得對夢中的年輕人產生了親近感,好像是一個不曾見面卻能夠互相理解的朋友。
最初時,朗擎雲的夢就只是夢,做夢的時候茫然不知,只有醒來時才能覺察自己是做了一個夢。隨著他的夢越做越多,漸漸的,他好像在夢中也神智清醒,雖然無法影響夢中的故事,卻能夠覺察到自己身在夢中。而當他做夢的時候,道種的影響、血鏽刀的蠱惑都離他遠去,他能夠獲得難得的安寧平靜。
每一次做夢,都好像是一次與老朋友的相聚。這一次相聚,他出現在山林里。
夢中的年輕人正在往遠離人煙的深林里去。他已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毀不掉血鏽刀,又與許多想要前來奪刀的人爭鬥過。他一直都是勝利的那個,但這只會使他的情況越來越糟糕。這柄劍殺得性命越多,它對人的影響就越大,年輕人的眼睛裡,漸漸也開始生出越來越多的血絲。
如果註定無法毀掉血鏽刀,他還會做什麼呢?朗擎雲擔憂地跟隨在他身後。
年輕人一直往山林深處走去,他好像並沒有具體的目標,只是一直往人力難至的艱險處去。朗擎雲忽然明白了,他毀不掉血鏽刀,就想把它藏到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只要沒有人能找到它,那這柄劍與毀掉了也沒什麼區別。
但這個方法朗擎雲用不了。那些想要得到血鏽刀的修士們有定位血鏽刀所在的方法,他所在的時代與年輕人所在的時代已經不同了。可哪怕如此,朗擎雲也不由得被年輕人的所行牽動了心神。
他會平安嗎?他能成功嗎?
地窟、沼澤、毒潭……朗擎雲看著他跨越一個又一個險境,終於找到了一處險峻的山崖。
山崖斜探而出,呈現一個幾乎無法攀登的角度,崖下半腰處雲遮霧繞,看不清崖底的情況。年輕人向崖底推下一塊大石,久久望著崖底,沒有聽見迴響。
假如把劍扔到這底下,是不是就永遠也沒有人能找到它了?
朗擎雲看著年輕人,他想這應該就是年輕人選定的地方。他應該會把劍扔到下面。
可是年輕人站了一會兒,竟又轉頭走了。
這裡不是他選定的地方嗎?不過,比起之前的沼地來說,懸崖下似乎確實沒那麼危險。
朗擎雲跟在他身後,見他找來許多堅韌的草藤,開始編織長繩。他竟想要下到崖底看一看嗎?!
朗擎雲愕然。在這許多次夢境當中,他已經確認,年輕人就是一個普通人,雖然會武藝,卻沒有修為。這樣的山崖,他打算怎麼爬?
可年輕人竟仿佛不知曉這樣做有多危險似的,他編好了一根足夠長的繩子,拉拽確認每一段繩索是否結實,然後找了一處相對好爬的地方,把繩子一頭系在樹上,一頭系在腰上,就這麼向山崖下爬去。
他爬得笨拙又艱難,一方面是因為地況艱險陌生,另一方面是因為他的右手。他右手的傷已經好了,卻不很靈便。可他沒有放棄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