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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閣閉關自有陣法相護。陸漸休不得其法,當時闖上起雲峰扣關,根本就沒喚醒正在閉死關的雙文律。雙文律後來驚醒,是因為柏崖引動七十二峰劍意,起雲峰亦在七十二峰之中。他於那一微剎之間覺察到發生了什麼,劍起雲巔。
「至於他那時的情況……」知涯先生忽換了個問題,「乾坤晉升是一件大事,你猜,乾坤為什麼一直到現在才開始晉升?」
「因為……」陸漸休喃喃道,「乾坤在等自己的護道者傷愈。」
「是啊。」知涯先生道,「三千年了。」
陸漸休終於明白自己之前是作了多大的死。
他忽然又反應過來一件事,艱難道:「這樣來算,其實,他是比我長許多輩的前輩……」
「對。」知涯先生古怪地笑了一下,「幾大門派之間互有來往,按照輩分,或許你該叫他祖師爺。」
把自己最早認識雙文律到後來的所有事都回憶一遍後,陸漸休突然生出一種「要不然就把自己埋了吧」的衝動。
「我確實欠揍。」陸漸休苦笑。
「還疼?」知涯先生問道。
陸漸休道:「還行。」
知涯先生道:「你道心缺漏得更厲害,疼也不疼?」
陸漸休一愣。可沒聽說過道心還會疼的。
「有跡無跡,有心無心。你的道心在哪兒呢?」知涯先生道。
有心方才會傷。沒有道心,也就不會受傷了。
陸漸休怔在那裡。
有跡無跡,無跡觀修天地之行跡,捕捉其運轉加以利用,或為陣法或為符咒,其宗門之名,卻喚做「無跡」。
眾生有身、有情、有感、有念,渾渾噩噩順著諸般牽扯而行,自以為有「自己」,實則如偶,喜怒哀樂,皆為外物所動,不得清淨。查天地之跡,明悟雜念,調理道心,是用來對治這些身、情、感、念的藥。
然而眾生沉疴在身,沒有一味藥可以直接只好所有的病,只能逐步而來,先用一味藥,治好前症,再用第二味藥去醫治第一味藥。
有跡後該無跡,執著道心之後該放下道心。
陸漸休陷在頓悟當中。知涯先生帶著微生覺悄悄離開,見她眉間有隱憂,笑問道:「他經這一遭是好事,你擔心什麼?」
微生覺道:「師父,陸師兄之前鬧出那樣的事,會不會……」
她擔心其他人對陸漸休不滿。譬如之前桃姑山那件事,陸漸休當時魔念染心,微生覺替陸漸休向桃姑與討源道歉,但這位山主個性十足,只道誰犯的事誰來解決。這件事倒也好處理,等到陸漸休恢復過來自己去賠禮補償便罷了。可是陸漸休三番兩次地去挑釁劍尊……
「沒事。漸休那兩下子能瞞得過誰?之前柏崖真人邀我去峻極峰飲聚魂露,我已見過劍尊一面。今日之事,亦為劍尊所指點。」知涯先生道。
「至於其他人對他的不滿,他自己作的,自己擔著。挨幾頓打也死不了。」
……
天頂祥雲匯聚、正當封神之時,北涼洲,朱紫閣中。
朱紫閣坐在層層紗簾當中,每一幅紗簾上都好像有些看不清的墨色或光影,在朱紫閣面前的這一幅上,則清晰地顯露出一個身影——陸漸休。
他專注地看著畫像,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像嵌在虛無中的兩口無底洞,有一種魔魅的吸引力。
天宮之中水影魔被斬,朱紫閣面前的畫卷忽然無明之火,迅速被灼燒一空。
朱紫閣遺憾地嘆了一聲。
乾坤開始晉升,就說明雙文律的傷已經全愈。這個人幾乎沒有破綻,他的破綻太難找。追尋雙文律一路以來的軌跡,他身上唯一一處差錯,就在於夏遺這個叛出劍閣的弟子身上。這也是他身上最有可能的破綻。
只可惜……借陸漸休的心魔而觀,在天宮當中,眾人當面,點破夏遺的事情,雙文律也沒有分毫動容。實在看不出什麼。
但,這件舊聞傳開了,應該有一個人比他還不開心。
朱紫閣抬起筆,一手攬袖,在眼角挑起一縷紅紋,對著水鏡打量半晌,忽歪頭一笑。
他且要去瞧瞧熱鬧。
……
祥雲散金光淡,乾坤封神已畢,劍魔夏遺與劍閣的關係卻在乾坤當中掀起一場討論暗潮。不得不說,八卦這一天性,也是十分難以對抗的一道坎了。
因此,夏遺最近十分暴躁。
「陸漸休。」夏遺冷笑,「我等著他從無跡觀出來!」
那時他非揍死這傢伙不可!
朱紫閣懶懶倚在門口歪頭看他:「你還在介意這些事?」
憑著借楚狂人對夏遺展示過他對調理魔念的手段後,朱紫閣終於成功達成了所有乾坤魔修九百年都沒達成的事——夏遺同意他進自己的不歸阜。
「我就算不介意別人知曉舊事,也不喜歡到處都能聽到自己的八卦。」夏遺冷聲道。
「比起這個,我以為你會更在意劍尊的態度呢。」朱紫閣道。
夏遺的眼刀一樣看了過來。
朱紫閣怡然不懼,慢悠悠道:「我可聽說,他在天宮當中聽陸漸休提起這些往事,可是渾不在意。」
夏遺眼中的戾氣忽然收起來了,他慢條斯理地看了一圈朱紫閣,冷峭笑道:「我看,你比我還要關注他得很呢,可我跟了他六百年,卻從未聽他說起過你這麼個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