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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驚曉灌了口酒。他都墮魔了,還有什麼不能瘋的?
危澤方沒有答,指教盛驚曉道:「無論是正是魔,修得都是心。乾坤既然有魔修之道,就未必走不通。只不過目前為止,還沒有人能夠走通。他們最後都走上了歪路。」
盛驚曉謝過他,道:「前輩對許多事的看法都不同尋常,似是過來人。」
「我不是過來人。修行道上沒有誰是誰的過來人。掙扎迷茫都得自己熬過來。若有人能推一把,就是最好的幫助了。」危澤方喝完最後一口酒,又倒了倒酒壺。
「曾經也有人推過我一把。」他站起身,拎著壺走下懸崖,「就當我想推你一把。等未來某一日,也許你想起來會用得上。」
「我今日放你。日後你要是也走上那些魔修殘殺掠奪的道路,我就殺你。」
……
「你為什麼會叛出劍閣?」朱紫閣撩動池水,池中殺意刺得他指尖發痛。
「你對我的興趣還真是大。」夏遺閉著眼睛道,「想知道,自己查去。」
朱紫閣收回手指,指尖慢慢滲出一滴鮮紅瑩潤的血珠。他笑了一下:「因為你在意他。」
「你這顆魔心啊,每次遇到與他相關的消息,都跳得不正常。」
夏遺不理會他。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自己有這顆魔心的?」朱紫閣吮去指尖的血珠,唇角翹起,「我猜,是一千二百年前。」
一千二百年前,夏遺當了雙文律三百年的徒兒,雖然修行時日不是很長,修為卻已高得嚇人。
但他沒有出現在赤砂海的戰場上。
為什麼呢?
「繼續猜。」夏遺冷淡道。
朱紫閣笑了一聲,抬手擲出一物:「我給你帶了禮物。」
那是一片竹葉,劃開一道水線破浪來到夏遺面前。
這是來自南涼洲,雙文律立為天地之柱的那株竹上的葉。
池水波瀾洶湧,撕碎竹葉。
「出去。」夏遺閉著眼睛,聲音低沉。
朱紫閣翹了翹嘴角,離開池邊。
夏遺在水下慢慢攥緊了拳。
在收他為徒後,雙文律就用劍意壓制了他九歲之前的記憶。夏遺不記得什麼魔心,只知道自己有了一個待他很好的師父。
一千二百年前魔淵入侵,那時雙文律正在閉關養傷。
夏遺也想出一份力,但所有人都在阻止他。
他的師伯柏崖、劍閣中的其他前輩、師父的舊友寧閒眠……這些人都不想讓他出現在戰場上。
他從他們的態度中品出了戒備。
因為他有一顆魔心,魔淵的道與他的魂魄糾纏在一起。
夏遺查清了是怎麼回事,也想起了九歲之前的記憶。
百年一輪迴的魔道巨擘,乾坤的無數血債……
魔淵正在入侵,他們竟還沒有把他鎖起來。
乾坤的正法修士啊……這是給他的師父面子?還是信任師父和他?
夏遺自己把自己鎖在了閉關石室里。哪怕是想起了曾經的事,他也從沒想過轉投魔淵。但既然情況如此,那就不要行瓜田李下之事了。表個態吧。
他把鑰匙留在了起雲峰的小院中。
但在意了就是在意了,表現得再灑脫,騙不過自己的心。
所有人都想把他丟給魔淵,他師父決定收他為徒;所有人都不贊同他師父的選擇,他師父帶他走過九洲七海。
所有人都會戒備他,他要證明所有人都錯了,他要證明,他師父的選擇沒錯!
他要成為劍閣最優秀的弟子,他要讓劍閣更上一層樓!
……
夏遺為什麼會叛出劍閣?
他曾經是劍閣最優秀的弟子,修行不到五百年,就已經登上了峻極峰的第九層階。
峻極峰的建築都落在山腰處,因為峰頂險峻如錐,後來這錐頂有了一處可以供人立足的小平台,那是雙文律的劍削平的,也是他的劍意所留之處。
夏遺將自己的劍意留在了距離峰頂最近的地方。
他在成為劍閣閣主之後,也是最認真負責的一屆。
若說有什麼缺點,就是初時過於嚴苛。
那時雙文律因為強行打斷閉關對抗魔主方拂歌,導致傷勢未能痊癒,時不時就需要閉關。
夏遺希望劍閣能夠更好,他希望每一個劍閣弟子出去都能獨當一面。
劍閣弟子們很是過了一段苦日子,但後來雙文律點過了夏遺。
那大約是一次宗門祭典後,夏遺穿著一身閣主禮服,才從朝岳峰祖師殿出來,就上了起雲峰。
雙文律指間夾著一片竹葉翻轉。
夏遺瞧見了,隨手扯下一片竹葉,抵在唇間吹出了一串調子。
這是他在小時候,被雙文律帶著天南海北地走時學會的。有一日他見著雙文律吹葉笛,就纏著人要學,結果卻怎麼學都不成調子,後來就忍不住發怒,把那一片竹林都給伐去了。
「當閣主累不累?」雙文律問道。
「還成吧。」夏遺把身上的禮服外套一撤,只留了身輕便的袍子。
他不喜歡別人犯錯,劍閣里的許多弟子都太愚鈍,也有優柔寡斷的,很讓人瞧不上眼。
但他修為雖高,又有雙文律弟子的身份,卻到底太過年輕,夏遺的要求再嚴,很多年歲比他大的修士就格外受不了。